不过眼前这人……
说他是西门庆,也不能算冤枉了他。霍宛华瞪了他一眼,别扭的偏过头去。
贺桢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盯着她看了半天,见她一直不说话,只好悻悻的哼了一声:“他的话你也信?你真是……那什么生的?”
霍宛华瞪了他一眼,气啾啾道:“我的身世,他不清楚也属正常。你那一府的女人可都在那儿呢……说你是西门庆,我看倒是没错的。”
她的神情极是俏皮,嘲讽他的时候嘴巴一撇一撇的,两只眼睛却亮的像天上的星星般。贺桢深深的凝视着她,伸手板过她娇柔的身子,在她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霍宛华一把推开他的手臂,恨恨的瞪着他,骂道:“色胚!”
贺桢薄薄的嘴唇微微勾起,调笑道:“我要是西门庆,也只会对你一个人色。”
霍宛华涨红了脸,转头去看那台上的小生小旦,不愿再理会身旁这疯疯癫癫的人。
台上的小旦唱着“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小旦唱着哭着,霍宛华痴痴的望着,及至听她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时,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怎的,眼底涌上一股子酸楚之意。
贺桢瞧的分明,伸手搂着她问道:“怎么了?”霍宛华只用手推着他不肯说话,贺桢慢慢将她的头转过来,果然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斑驳泪痕,一双浸润了眼泪的明眸越发楚楚动人,他笑道:“好端端的,听戏也能听哭了?”
她摇摇头不语,贺桢定定的望着她,却见她面上又有湿湿热热的东西顺着眼眸滑落下来,落在他的手指上,滚烫。他心下一慌,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霍宛华被他搂在怀里,泪水将他的衣裳都哭湿了。她越是不肯回答,贺桢问的便越紧,及至最后差不多就要强行带她去看医生,她才慢慢的开口:“我不想再这样了……”
贺桢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目光瞬间变的阴沉沉的:“你想怎么样?继续逃走吗?”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从前她的薄情寡义,只要她乖乖的陪在他身边就好。可她却如此反复无常,明明答应了却又……
贺桢唇角泛起一丝讥笑,女人都是这么反复无常的吗?可就算她后悔了,此生此世他也绝不可能再放手。哪怕她从此以后不肯再看他一眼,哪怕她再也不愿同他说上一句话,她也必须要留在他身边,留在这个囚笼里。
如果她乖顺,他可以让这个囚笼舒适无比,比她原来在皇宫里还要好上百倍千倍。如果她再度逃跑,那他就不能保证她这个囚犯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了。
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霍宛华眨眨眼睛,静静的凝视着他,眼角犹自带着泪痕:“我不想……再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你……”
贺桢微微一怔。
“我是什么人?就算我们之间……可我也不是可以让人随意糟践的女人……你这样算什么?金屋藏娇吗?把我当成可以随你心意处置的女人?”
霍宛华低低的呜咽着,像受伤的小兽一般:“我宁可死,也不愿受这种侮辱。”
贺桢剑眉一皱,她的意思他差不多明白了,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俊脸一板:“别一天到晚死呀活呀的,听得让人心里不舒服。”
霍宛华正小声啜泣着,闻言抬头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贺桢从没想过她会主动跟自己要名分,不由得心情大好,嘴上却不肯轻饶了她:“当初是谁……”
话一出口,贺桢便有些讪讪的住了口。他自己既然说过不提当年,如今再说,岂不是存心同她过不去,惹的她伤心难过?
果然霍宛华连那点低低的啜泣声都没了,只不声不响的落泪。贺桢一瞧见她无声落泪心头便有些堵的慌,将人捞在怀里抱了,低头道:“别哭了,我当然不会这么委屈你,只是……”
他略略斟酌了一下:“我母亲对你成见很深……她倒也不是针对你,她是太爱我父亲,把我父亲的死全都怪罪到霍家,因而迁怒于你。如果我现在立刻明媒正娶你,只怕我母亲那边就要寻死觅活了。这事……恐怕要慢慢圆转……”
贺桢几乎不敢看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可是母亲那边,纵然他们母子之间感情再淡薄,可做儿子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去死。
霍宛华只一个人静静的垂泪,她若是同他辩驳几句,或许贺桢心里还好受一些。可她这么不声不响的落泪,他心里闷的几乎要爆炸了:“不许哭了,我答应你,我会尽快解决的。”
他素来一诺千金,既然许了诺便定会做到。霍宛华乖顺的“嗯”可一声,缩在他怀里将眼泪全蹭到他衣服上,一面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贺桢简直被她气乐了:“又哭又笑,你是三岁的小孩吗?”
她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双手猛的掐了他一下,贺桢被她掐的“嘶”了一声,正要好好扯了她过来“教训”一番,正巧小厮送了瓜子茶点进来,贺桢木着脸望着小厮殷勤的将瓜子茶点一一摆上桌子,霍宛华趁他不备,偷偷对他做了个鬼脸。
她仿佛回到了当初初初认识他时调皮活泼的模样,贺桢笑笑在她白皙的香腮上拧了一拧,她立刻将头伏下来,靠在他怀里,低低的柔柔的冲着他笑:“我不喜欢听戏,你若有时间带我去南山逛逛吧。”
贺桢眉心舒展开来,笑着应允道:“好。”
他拥着怀里心爱的女子,耳边是戏子们唱着“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竟有种恍若身处梦中之感,却没注意到怀中女子眸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贺桢竟真的为了她又在徐州停留了数日,这日天朗气清,贺桢带着她去新和记吃淮扬菜,她穿着一身蜜色锦绣纹的长裙,二人携着手进了里头,这才看见里面已经有个人影在等着。
霍宛华一怔,那人却已俯身行礼:“老臣见过君侯。”
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贺桢伸手虚扶了他一把,口中笑道:“见自家侄儿,越伯父何必多礼?”
老者口中连称不敢,此人正是先吴侯身边的头号智囊——越长青,他即是先吴侯身边最信赖倚重的大臣,又和先吴侯情同兄弟,先吴侯在世的时候曾命贺桢兄弟以“伯父”呼之。待到贺桢上位后,越长青深知这位少年君侯对自己不甚信任,干脆辞了官潇潇遥遥的带着全家人在湖州逍遥度日,将手中所有权利尽数交给贺桢,倒是博得了贺桢的好感。
贺桢转头对霍宛华道:“叫人,这位是越伯父。”
霍宛华低低的叫了一声,越长青面上带着笑,眼光微微朝她瞧了一眼:“姑娘不必客气。”转而又对贺桢笑道:“君侯果然好眼光。”
霍宛华微微羞赧的低下头去,她不知道贺桢今日带她来见这位老者到底是何用意,贺桢牵着她在上首坐了,又请那老者入座,这才笑道:“越伯父,我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您与我母亲是旧识,素来知根知底,还请您帮忙拿个主意。”
越长青面上微微一笑,心下却有些生疑。他来之前已经大约知道了君侯的用意,还以为君侯是被哪个花街柳巷的女子迷住了才会不顾老夫人的意思。可如今看来,这年轻姑娘虽然打扮素雅,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高贵端庄之气,看上去也是出自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那老夫人为什么会反对呢?
可君侯既然求他帮忙,越长青总不好推却,摸着胡须笑道:“自古以来,婆婆和媳妇便是天敌。做婆婆的不喜欢媳妇抢走自己的儿子,往往喜欢在后宅里拿捏媳妇,老夫人恐怕也不例外。不过老夫人天性善良,我看倒不如送这位姑娘到她身边同她朝夕相处一段,三年两载下来,总会心软的。”
贺桢剑眉微皱,淡淡道:“您是知道我的脾气,别说是三年两载,就是半年我也等不得的。何况我母亲……对她成见很深,我也不放心将她送过去。越伯父倒是替我想想其他法子。”
成见很深?越长青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暗暗思忖,也不知这姑娘是如何得罪了老夫人?老夫人一贯宽厚,应当不至于如此记恨一个年轻姑娘啊。可到底是为什么,君侯不说,越长青自然也不便相问。
“这……”越长青沉吟了半响:“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成,只是……”
贺桢连忙道:“越伯父快快请说。”
越长青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霍宛华,沉吟道:“若君侯想尽快成事,只有请这位姑娘改个身份,换个名字……到时候再想办法遮掩一番,大约还是能蒙混过去的。”
改名换姓?霍宛华微微一愣,贺桢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