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鱼沈雁杳天涯路(二)
宛华2018-08-06 08:125,281

  沁芳阁。

  雕花鎏金的窗户半敞着,温雪萝斜斜的倚靠在榻上,乌黑的秀发随意的披散着,衬的她一张小脸苍白憔悴。霍衍一进来便看到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无神的望着窗外,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温雪萝瞧他进来,飞快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冲他笑了笑:“你回来了……”

  霍衍伸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哪有?你看错了……”温雪萝强笑道。

  霍衍紧紧拥着她,低声道:“休要瞒我,你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呢。”

  温雪萝被他拥在怀中,周身萦绕着他温暖的气息,终于忍不住呜呜的哭出来:“我……我只是想家了……”

  她的身份不能暴露与人前,只能独自呆在魏王府里,想回温家一趟也不能。

  霍衍抱着她低声安慰:“明日,我请温国公一家进府一叙……”

  温雪萝只是摇头,她可不是想温家那群混账,她明明就是在逼问霍衍她何时能以魏王妃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去见人。王府里这些日子她早就呆的腻了,想起从前倒还能同那些贵女们交往谈笑一番,如今只能一个人躲在魏王府里,一时间悲从中来罢了。

  可这些,她又不能对霍衍明说。她只能旁敲侧击,试探性的谈谈霍衍的口风。

  霍衍眉心微蹙,伸臂将温雪萝抱进怀里:“后天是五月初四,陛下在宫中设宴,我带你一道前去。”

  她终于得见天日,不必再藏匿于府中?温雪萝面上一喜,后面的话自然不必再追问。阿衍既然带她入宫,后面的事定然已经安排好了,她只需要准备好如何享受魏王妃的尊荣就够了。

  五月初四是个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好日子,这日一大早霍衍便谴了陈管家来,言陛下在宫中设宴,林侧妃也在受邀名单里。

  林遥任由婢女们为她梳洗打扮一番,换了一件绯色的软烟罗纱裙,乌黑柔顺的秀发梳成时下最流行的望仙髻。临出门前陈管家惴惴不安的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林遥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陈管家自然是希望自己不要惹怒霍衍。

  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招惹那个煞星,陈管家的担忧纯属多余。

  自那日之后,已一月有余,林遥再次捡到了数日不见的霍衍。如果不是这次宴席宫中指明了要她这个侧妃入宫参加,她大约仍旧没机会见到霍衍。霍衍长身玉立,外表还是那样的俊美温雅,林遥却一眼就看出了他骨子里的冷酷无情。

  让她意外的是,站在霍衍身边的是盛装打扮的温雪萝。温雪萝一袭华贵的广袖留仙裙,小鸟依人的站在霍衍身边,两人看上去倒真是一对璧人。

  温雪萝客气的朝她笑了笑,林遥却没理会她。她懒得同温雪萝扯上半分关系,更懒得虚与委蛇在霍衍面前做戏,左右也不过如此罢了。

  霍衍果然冷冷的望了她一眼,视线在她右手衣袖处不经意的停了一下。林遥却毫不在乎他的冷眼。若在霍衍面前同温雪萝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还不知道霍衍会疑心她要对温雪萝做什么呢。

  林遥径自朝第一辆马车后走去,却悲剧的发现后面的马车上根本就没她的位置,陈管家尴尬的笑着上前:“林夫人,您和温夫人还是一道陪着王爷一起坐吧。“

  精致的朱轮雕花马车里,霍衍和温雪萝一道坐在软塌上。林遥有些不情愿的上了车,好在车厢很大,她干脆挑了一个离那两人远远的位置坐下来。到底是有些无聊,她一面闭着眼睛假寐,一面想着霍衍这次敢公然带温雪萝进宫,今日宫中必定有好戏看了。想着想着,她靠在车壁上,慢慢的睡着了。

  温雪萝却有些不安,她依偎在霍衍的怀里,不安的眨了眨眼:“阿衍,今日……”

  霍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别怕,一切有我。”视线却落在了角落里睡得沉沉的女子身上,一股恼意弥漫在胸臆间,她竟也睡得着!还睡的那样沉!

  林遥确实睡得很沉,大约是马车行的平稳的缘故,等她醒来时马车已经行至皇宫外的司马道上。

  林遥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神色恍惚的朝窗外看了看。一道冷峻的目光瞥了她一眼,耳边传来霍衍冷冷的声音:“成何体统!”

  林遥淡淡的笑了笑,估计是嫌弃她一上车就开睡,也没给他和温雪萝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她理了理微乱的秀发,整了整裙上的褶皱,跟在后面下了车。

  她本以为这是皇帝的家宴,没想到宴请的倒不只是京城里的公子王孙,更有其他国在京城做人质的皇子和使臣。大盛国力强大,其他小国都以大盛为尊,不惜万里迢迢的派遣质子来与大盛修好,以图得到大盛的庇佑。

  温雪萝好奇的四下望了望这群衣着各异的异族人,林遥却只低垂着眸子,力图低调低调再低调。

  她对这些异族皇子或是王孙贵族们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不像温雪萝那样意图在宴会上大出风头。

  传旨的太监似乎对霍衍低声回禀了句什么,霍衍皱了皱眉头。那是霍徵身边的大太监,奉命特来告诉魏王,陛下被贵妃娘娘绊住了脚,一时半会还不能来,请魏王殿下先行主持宴席。

  因皇帝以家宴的名义,所以今日的宴席设座很是随意,数十张案几未成一个大大的椭圆,上首自然是皇帝的座位,霍衍则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其他人都是席地而坐。

  今日风和日丽,园中水流渐渐,繁花盛开,倒是一片盛景。林遥四下望望,倒觉得颇有意思。霍衍却没什么赏景的心情,他今日只为在众人面前让霍徵将温雪萝赐给他为妃,霍徵不露面,他对主持什么宴席自然没兴趣。

  霍衍慵懒的挥挥手,示意众人自便。

  众人初时还颇为拘谨,在魏王面前不敢造次,可见霍衍倒是真的不甚在意的模样,渐渐也放开了手脚。

  异族皇子们随身带了不少舞姬,兴之所至便让舞姬出来跳舞助兴。京城的公子哥们自然不甘落后,让身边的姬妾们出来“斗舞”。一时间风格各异的舞蹈让众人看花了眼,其中一个蛮夷舞女姿容绝艳,舞姿妖娆,一时间惊艳全场,在场中倒是出尽了风头。

  正当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哀叹自己的舞姬们技不如人的时候,一道琴声忽然袅袅响起。温雪萝不知何时竟盘膝坐在地上,将焦尾琴放在案几上,手指轻轻抚弄着琴弦。

  她轻轻抚琴,蛮夷舞姬下意识的跟着琴音舞动着。她奏的越快,蛮夷舞姬便跳的越快,倒似她的琴音指引着蛮夷舞姬旋转跳跃着。一时间场中的温雪萝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蛮夷舞姬此刻不过是众人眼中为她琴音做伴舞的罢了。

  一曲终了,温雪萝浅浅朝众人颔首,微笑不语。众人震惊的目光自然全部落入温雪萝眼中,她已经许久都没如此畅快的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了。

  一个衣着怪异的异族王子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温雪萝,温雪萝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快,却仍是微笑着同他颔首。

  “这位姑娘是……”他怔怔的问道。

  “她是魏王妃。”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众人皆是一怔,这位琴音妙绝天下的女子竟得魏王殿下亲口承认是自己的正妃?也不知是哪家女子这般幸运。

  温雪萝大喜,面上却带着一丝羞涩:“小女姓温,乃温国公长女。”

  姓温?那异族王子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语。他的袖口,骤然闪过一丝寒芒。

  他的国家,早已沦为大盛的属国,可他的母亲,早年却是死在出征的温国公手中。

  那异族王子低垂着眼眸,趁人不备悄悄朝温雪萝身边靠近。林遥正端起酒杯喝着甜甜的果酒,便见方才的异族王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尖刀,刺目的寒光直接朝温雪萝刺过去。

  温雪萝早就吓的花容失色,呆若木鸡,林遥顺手抄起桌上的碗碟准备朝那人丢过去,却发现霍衍已经疾身跃起,抱住温雪萝的身子朝后衣衫,堪堪避过袭来的剑尖。

  外头有穿着盔甲的人冲了进来,大约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可让人诧异的是,这群人手中的兵器竟直直朝霍衍身上刺来。

  有刺客混了进来!

  霍衍手里抱着温雪萝,尚能来去自如的击退数个刺客。其中一个刺客一击不中,手中利剑借着惯性朝林遥刺来,林遥下意识的朝后一躲,身后却是一面坚硬的墙壁,她无处可逃。

  那剑终究没有落在她身上,霍衍脑后像长了眼睛般,反手一剑砍掉了那刺客的脑袋,简单又粗暴。林遥微微一怔,便被他一把抓起衣领,拎出了剑光的攻击范围。

  他打算带着温雪萝和自己一道冲出去?

  就算霍衍武功高强,可带着两个累赘终究是不方便。林遥躲在他身后,见他一剑又一剑击退刺客,臂上却渐渐渗出一片殷红来。方才那一剑,终究是划破了他的手臂。

  她忽然有些心软,纵然他冷静卓绝,武功高强,可这种情形下也撑不了多久。如果不是当初她给他下毒,也许他也不会这么狼狈。

  刺客的攻击越来越猛烈,其中一个竟趁着霍衍被其他两人缠住,长剑直直的朝他心口里刺去。霍衍看得到,可他的剑却被其他刺客的剑阵缠住了。

  林遥下意识的一把抓住那利剑的剑刃,锋利的剑刃在她手中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蜂拥而出。

  她疼的弯下腰,霍衍一把抓住她,随即一剑赐死一个刺客,转头问她:“你怎么样?”

  林遥摇摇头,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霍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紧紧抱住温雪萝的身子,转头对她沉声道:“朝西北方向走!”

  林遥微微一怔,却见他已经抱着温雪萝跃出刺客的包围圈,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在只能救一个人的情况下,他毫无疑问的选了温雪萝。

  绝大部分刺客追着霍衍的脚步而去,林遥强忍着手掌上的剧痛,拼命的朝西北方向而去。幸而这群刺客的目标不是她,加上场面混乱,倒真叫她顺利的逃了出去。

  林遥一路小跑着朝内苑的西北角而去,一路上都不敢停步。直到四周连半点人声也没有,她才放慢了步子,靠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面低头去看自己血淋淋的右手。

  她的手早就没有知觉了,那一刀几乎横着划过她整只手掌,伤口血流如注,林遥却不觉得疼。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凭着意识慢慢朝前走。

  她和温雪萝谁更重要,根本就是不用选择的事。林遥垂眸望了望掌上的鲜红,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她根本就不该难过,可为什么眼中的酸楚越来越难以忍受呢?

  她漂泊半生,受尽苦难,好不容易找回了阿宣,好不容易她渐渐动了情,想着好好留在他身边,照顾弟弟,生儿育女,伺候丈夫。人生如果能这样继续下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她所拥有的一切其实是那样不堪一击,那个人其实并不算是她的丈夫,她不过是他身边低微的妾室而已。他真正爱的女人已经回到他身边,他心里已经没了她的位置。

  她想离开,他却不允。难道她下半生就要永远留在府里,过着被人轻视,被人践踏的日子吗?

  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不到片刻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林遥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墙边跑在官道上,周围只有落雨的声音。她的鞋子已经湿透了,手上的伤口被雨水一浸,疼的钻心。她却一直不停的朝前跑着,她要活着回去,阿宣离不开她。

  也不知跑了多久,前面忽然传来人声。林遥先是一喜,继而下意识的躲了起来。她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霍衍的人,还是刺客,不敢开口求救。

  前面的声音隔着雨帘,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林遥躲在一个小凉亭的后头,远远的望过去,隔着重重雨幕只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眼熟。

  是……宋慎?

  宋慎正侧身同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说话,两人似是言辞激烈的争执,激动之时宋慎竟拔出腰间长剑搁在那人的脖颈上。

  那人却冷笑着望他,一幅毫不担心的模样。

  林遥想听听他们说什么,隔的太远却一句也听不清。只看到宋慎似乎气冲冲的想离开,身旁那人倒也不拦着,只目送他渐渐远去。

  “大人,这边有个女人!”林遥身形微微一颤,糟糕,她被人发现了!

  她下意识的大声喊:“宋将军!”

  宋慎的身形顿了一顿,难以置信的回头望去,林遥深恐自己失去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顾身后冒着寒光的箭簇对准了自己,朝他的方向追出去几步。

  宋慎终于看清了她,脸色微变,疾步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方才同宋慎刀剑相向的官员忽然笑眯眯的望过来:“这位夫人是……魏王的家眷?”

  林遥下意识的要答应,身子却忽然晃了晃。这人跟宋慎明明都刀剑相向了,为何宋慎还能全身而退?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似乎记得宋慎的父亲和兄长都是皇帝依赖的重臣,全家只有宋慎一人追随霍衍。那方才是他们实在……

  林遥的身子微微发抖,她未受伤的左手原本抓着宋慎披风的一角,此时却怔忪的松开了手。

  他们方才在说什么,她一句都没听到,可是……

  宋慎不会信,眼前这人更不会信。如果他们方才说的,是有关宋家上下数百条命的话……

  无论是宋慎还是眼前这人,都绝不可能会留下她这个活口,只有杀了她才最保险。

  隔着雨帘,林遥甚至清楚的看到对面那人脸上的杀意。她下意识的想逃,可这里已经被他们包围,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似是感觉到身后人的颤抖,宋慎皱着眉回头,慢慢拔出了腰间长剑,林遥绝望的闭上眼睛。

  长剑却指向了对面的男人,男人先是一怔,随即脸现怒意,低声道:“你想让整个家族都给你陪葬吗?”

  他们刚才说的话,足够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绝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

  宋慎冷冷一笑,咬牙道:“隔着这么远,她根本什么都听不到。你们若是怕死,就不该做出这种事来!”

  他万万没想到兄长竟如此胆大,皇宫别苑竟敢假借皇帝的名医,刺杀魏王!若此事败露,整个宋家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而眼前的女人,却是魏王的侧妃,宋慎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护林遥。

  宋栩狠狠的望着宋慎,终究还是做不出诛杀亲弟的事。宋慎握着长剑护着林遥慢慢的退到箭振的死角处,道了一声“得罪了”便背起林遥,使出轻功提起跃上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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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重生之嫡女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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