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去世后会化作天上的一粒星,那她的爹爹妈妈是不是也已经化作星星呢?会不会也在天空中的某个角落里,怜爱的注视着她和阿宣?
可惜夜空实在太辽阔,像一幅无边无际的暗沉幕布般遮天席地。她委实分辨不清哪粒星辰才是父母精魂所化,正悄悄的注视着她呢。
如果父母还在的话,或许她就不用这样茫然无措了吧。
天地浩瀚渺茫,人不过是其中最微小的一环,就如同蜉蝣一般。
蜉蝣一生短暂,不过朝生暮死,而人在浩瀚的天地面前也不过微小的蜉蝣一般,瞬息便是一生。
她是否该离开这里,寻找生命的另一种可能?还是该像蜉蝣一样,懵懵懂懂的熬过这短暂的一声呢?
禁闭之期就这样过去了,期满之时霍衍还特意派了府中的老嬷嬷来教她礼仪,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温雪萝是霍衍心尖尖上的人,他自然不愿意她受半点委屈,纵然她如今还没有正妃的名分,府中上下却都要以正妃之礼来待她。
老嬷嬷让她在大太阳低下连着跪了三日,林遥跪的汗湿衣裳,若不是绿珠在一旁悄悄给她喂了些水,只怕她早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三日之后,老嬷嬷板着一张棺材脸问她:”侧妃可知错了?“
林遥低眉敛目的答道:“妾身已经知错,请嬷嬷转告王爷,妾身一定谨言慎行。”
老嬷嬷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寥若轩。林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绿珠摸摸她的额头,触手处一片滚烫,惊呼一声:“夫人,您在发热!”
林遥摸了摸额头,也知道这两日累的紧了,笑道:“不碍事的,我去开一剂方子,抓些药吃一吃就好。”
绿珠拿着那张药房到药房里取药,却被药房的人奚落了一番。她含着眼泪气的同药房的人理论:“我家夫人是这王府的侧妃,如何连拿你们些破药烂草都不能?”
沁芳阁那位,你们不是每日里用最名贵的药材上赶着伺候?怎么我家夫人却连拿药都不能?
绿珠自然清楚府中下人们的嘴脸,这些人当夫人失了王爷的宠,从前如何上杆子的巴结,现下就会如何的落井下石。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会这般过分,她要的杏仁:,桃仁:,栀仁:,麦冬都是最平常的药材,就是去外头买也不过几个铜板罢了,这些人却仍霸着不给。
管药材的中年妇人笑道:“不能就是不能,怎的绿珠姑娘还想跟我们过不去不成?”
绿珠气的两眼通红:“你……”
“看样子姑娘是还没被罚够,还想继续窝在小院子里继续禁足啊?”中年妇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肆无忌惮的讽刺着绿珠。
绿珠几乎忍不住要同这两个中年妇人大吵一顿,可记着夫人的吩咐,她只得默默的擦了擦面上的泪水,什么都没说便退了出去。身后传来两个妇人的大笑声,绿珠站在药房的门外,泪水忍不住顺着眼眶滴落下来。
都是她不好,连累了林夫人。若不是当时她一时口快,得罪了温夫人,林夫人也不至于被王爷嫌恶,落到生病都没有药的地步。
绿珠越想越是伤心,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眼泪却越擦越多,她只得疾步离开,这里连哭都是不能哭的。若是再落到温夫人的耳朵里,说不定会变着法子撺掇王爷折腾她家夫人,她不能害了夫人。
绿珠用袖子掩着面,脚步匆匆的朝着寥若轩的方向疾行,不经意却猛然撞上了一个人。泪水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景物,绿珠只得狼狈的用衣袖遮住面颊,哽咽着同那被撞到的人道歉。那人先是“哎呦”了几声,在看清绿珠的面庞时却愣了愣:“这不是林夫人身边的绿珠姑娘吗?姑娘这是怎么了?”
他一开口,绿珠便听出了他的声音,原来被她撞到的是陈管家。
陈管家十分惊讶的望着绿珠肿的桃儿一般的眼睛,还有两颊上尚未擦去的泪水,不由得开口询问。
绿珠咬着唇瓣不做声,陈管家一惊:“可是林夫人出了什么事?”
王爷如今虽然不再踏足寥若轩,可林夫人毕竟还是这府中的侧妃。若是她出了事,陈管家是没法同王爷交待的。何况林遥一贯和蔼可亲,陈管家对她印象颇好,也愿意在某些方面关照她一番。
绿珠抽抽噎噎道:”我家夫人烧的厉害……夫人吩咐我悄悄去药房里寻些药材,可那些人却不肯给我,还骂我……“
“林夫人病的厉害吗?可要找个医师去瞧瞧?”陈管家关切道,想到林夫人自己便是医师,应当会照顾自己的身体,陈管家又略略松了口气。
绿珠啜泣着不答,陈管家连忙将她手中的药材方子取过来一看,都是些最寻常不过的药材。就算是府中的丫鬟去讨要,药房的人都会给的。他清楚药房那几个中年妇人媚上踩下的脾性,只怕是看到林夫人如今失宠这才落井下石吧。
“姑娘放心,我去同她们说,让她们煎好了备着,姑娘直接去取就好。”陈管家将那张药房笼在袖子里,温声嘱咐绿珠:“姑娘是个忠心的……你好好伺候林夫人,他日王爷回心转意了,或许……”
他本想劝林遥改改性子,对王爷服个软,不要再同王爷置气。可又想王爷之所以不愿再去寥若轩,多半是因着温夫人的缘故。林夫人纵然再温柔小意,有温夫人在,只怕王爷也不肯再去瞧她了。
林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啊。陈管家忍不住生出些恻隐之心,只吩咐绿珠好好伺候林遥,拿着药方直接去了王府的药房。
也不知陈管家如何劝动了那几个中年妇人,绿珠再去取药时那些人的态度已经好了不少。其中一个还冲她笑了笑,告诉她若嫌药凉了,在小炉子上热一热就好。
绿珠默默的端起了药碗,盛着药药碗上都用盖子盖着,其中一个妇人指着上头有一颗红珠的药碗笑道:“就是那一碗,姑娘莫要拿错了。”
绿珠用手碰了碰药碗试试温度,着手处尚微微有些余温,却也不太热了。她皱着眉头朝一旁望去,旁边几个药碗都坐在小炉子上热着,几个妇人还轮番用小银勺搅着,生怕药汁糊了。
这几个妇人如此小心,那想来就是温夫人的药了。绿珠咬着牙捧起了药碗,径自离开了药房。
因为怕药凉了,她一路走得极快,及至回到寥若轩,只见林遥已经将身子裹在棉被中,沉沉的睡了过去。因着发烧的缘故,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此时困倦的厉害。
绿珠又想叫醒她,又心疼她好不容易才能睡上一会儿,悄悄的将手探进被褥里摸一摸,夫人的身子明明滚烫,却裹了两层棉被,口中还不停地呢喃着“好冷”。
夫人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遥虽然睡着,却睡得极不安生,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浸泡在冰水中一般,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她只觉得喉咙中极干渴,忍不住唤了一声“水”……
绿珠连忙拍了拍她,小声道:“夫人先把药喝了吧……喝了药奴婢再去给您倒水……”
林遥懵懵懂懂的被她扶着坐起来,接过药碗一气儿喝个干净。她高烧之下舌头也失去了味觉,也没觉出这药苦不苦。绿珠忙又倒了一碗水递给她,林遥又喝了半碗水转头又倒了下去。
绿珠望着林遥苍白的脸色,心中直怕她被烧糊涂了,也不知这药方管不管用。本想去讨些冰块回来给夫人降温,想想府里那群趋炎附势的奴才们的嘴脸,绿珠叹了口气。
冰块本就珍贵,他们定然不会给她,绿珠将一条棉帕子在外头凉凉的井水里浸的透了,敷在林遥的额头上给她降温。额上一凉,林遥舒服的呢喃了一句什么,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林遥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暗漆漆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昏昏沉沉的坐起来,茫然的四下望了望,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感觉。
有人轻轻的走了进来,是刻意放低了脚步声。林遥试探的唤了一声:“绿珠?”
绿珠欢喜的应了一声:“夫人您醒了?”
她走到烛台边,取出火刀石点亮了烛台,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绿珠笑着解释道:“我怕这光影响您睡觉,刚刚才吹灭了。”
桌上的托盘里放着一只小小的碗盅,碗盅仍旧冒着热气,应当是绿珠方才端来的。绿珠瞧她望着那只碗盅,笑着端到她面前:“奴婢到小厨房要了些材料煮了一碗神仙粥,夫人快趁热吃了吧。”
神仙粥是民间治疗风寒发热的偏方,用一把糯米煮成粥,再加入七片葱白和七片姜,煮熟后再兑入半杯醋。病人趁热服下后就躺在榻上盖着被子发汗,一般连服三五次,将汗发透了,便会痊愈。
林遥将一碗热粥吃的干干净净,只觉五脏六腑熨帖了不少,转而对绿珠微笑道:”绿珠,多谢你。“
绿珠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是奴婢家里传下来的偏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夫人快躺回去好好发发汗……”
她手忙脚乱的上前扶着林遥躺下,又细心的给她掖好被角。林遥朝她感激的笑笑,她很清楚就是这一碗粥只怕也来的不易,绿珠定然受了小厨房的人不少奚落。
她不过是随手帮了她一次,绿珠却一直感念在心,尽心尽力的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