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委屈的扁了扁嘴,俯身行礼告退。
霍衍一言不发,半响才沉声道:“真有此事?”
温雪萝轻轻叹了口气:“小事而已,我从不放在心上。”
她不在意不代表霍衍不在意,霍衍脸色沉沉,雪萝是他的正妻是毋庸置疑的事,她的名字除了没有写入玉碟,其他的都与正妻毫无二致。
他从未想过,竟还府中竟还有奴才因着“名分”的事对雪萝不恭敬,依着林遥的性子,应当不会纵容手下婢女如此猖狂,可她到底也有御下不严的过失。
“传本王的命令,让林夫人闭门思过三日。”霍衍冷冷的吩咐道。
“阿衍……”温雪萝欲言又止,半响才道:“何必如此?我如今无名无分……她的奴婢如此说,倒也不算全没道理。何必要罚林妹妹呢?”
她垂下眸子,唇边逸出一点苦笑,落在霍衍眼中,让他情不自禁心中一痛,拥紧了她的身子淡淡道:”她御下无方,原该如此。“
温雪萝靠在他怀中,自嘲的笑道:“恐怕我这一声妹妹,实在得罪了你这位林夫人。论名分,她已经是魏王侧妃,我却是无名无分的客居在此,倒是该像她行礼口称姐姐才对。只是我同你……,我从未想过咱们之间还会有第三人,这声妹妹她不爱听,难道我就爱叫吗?”
霍衍微微一怔,没想到温雪萝会如此诚恳的将心中感受直说出来。想着雪萝经此大难,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好容易逃了出来,他身边却已经有了林遥,,也不知她心中该有多伤心。他却连正妃的名分也没能给她,甚至魏王府的下人还欺辱到她头上,一时间霍衍心下又是愤怒又是酸楚。
“雪萝……”他拥着她,将头埋在她颈窝里,一股山茶花的清香混合着湿润的气息沁入鼻间:“早点给我生个孩子吧……”
霍衍曾想过为温雪萝假造一个身份,改名换姓成为某位封疆大吏的义女,这样更容易得到皇室的认可。温雪萝却不答应,若不是以温雪萝这个身份做魏王妃,那倒还不如不做。
可宫里的事尚未调查清楚,太后和皇帝又极厌恶温雪萝,更不可能答应将她的名字写入玉碟。加上她庶出的身份一定会引来朝廷里那群老头子们的反对,一时半会还无法定下她王妃的身份。
唯有雪萝先替他生下小世子,母后定然会有所松动,那群老头子也说不出什么来。
温雪萝羞涩的将头埋在他怀里,嗔怪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霍衍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白皙的面颊,微笑道:“一点也不突然,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若生下个小世子,我便教他行军打仗……“
温雪萝嗔道:“才不要像你一样呢……”
“像我一样有什么不好?”他故意用下颚上的胡渣去蹭她娇嫩的面颊,逗得温雪萝咯咯直笑。
“我的儿子要做个翩翩君子,才不要只做个赳赳武夫呢。”温雪萝笑道,她若有了儿子,可不能像霍衍这般,在西北的漫天风沙里一呆就是五六年。她的儿子是金尊玉贵的王世子,甚至还有可能是太子,身份贵重,怎么会舍得让他去西北吃沙子呢?
“若有了女儿……”霍衍想了想,温雪萝在他怀中微微蹙眉,她可不想生个女儿,一点用处也没有。
“若有个女儿,长得像你,性子随我……”霍衍倒是很希望有个女儿:“我也要教她骑射武功……”他口中说着,心下却想起林遥,若林遥能给他生个女儿,眉毛眼睛都像她,每日扑在自己怀里甜甜的喊“爹爹”,那该有多好啊。
温雪萝含笑啐他:“你这样教女儿,是想她嫁不出去吗?到时候其他世家定会说魏王府的小郡主泼辣刁蛮,哪里还会有优秀的年轻公子愿意娶她?”
霍衍冷哼一声:“本王的女儿,嫁给谁都是他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他敢不娶,本王就送他下去见他的祖宗。”
温雪萝在他怀里笑个仰倒,一颗心甜滋滋的。天下哪个女人不渴望给自己心爱的男人生儿育女呢?不用霍衍说,她也一直悄悄让香梅找来医师,开了个调养身子的方子,力争早点怀上孩子。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喝调养身子的药……”温雪萝羞涩的看了霍衍一样,垂下眸子低声道。
霍衍大笑:“原来不止我想要小世子,雪萝倒是比我还着急呢。”
他笑的肆无忌惮,英俊的脸上满是愉悦,温雪萝笑着用手锤着他的胸膛,低声道:“小声些,别让外头的奴才们听着了。”
“听着又如何?”霍衍笑的更加开怀,抱着温雪萝转了个圈:“我的雪萝急着给我生孩子,他们听见了也只会感激你,早点给魏王府生下小主子。”
温雪萝又是羞涩,又是气恼,唇边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真希望能尽快给阿衍生下小世子,尽快成为魏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寥若轩里,林遥抱膝而坐,望着窗外的一弯冷月发呆。绿珠捧着药碗上来,低低道:“夫人,先把药喝了吧。”
林遥淡淡道:“放着吧,我等会儿再喝。”
绿珠的声音有些哽咽,林遥回头望她,绿珠正用袖子在眼角擦拭,她轻轻问道:“绿珠,可是你弟弟又出事了?”
绿珠连忙摇头:“不是奴婢的弟弟,是夫人……夫人无端端被禁足,奴婢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日奴婢得罪了温夫人……”
都是她不好,林夫人是被她连累的,定然是那日她逞一时口舌之利得罪了温夫人,温夫人像王爷告状才会如此。
“都是奴婢不好……”绿珠小声啜泣道。
林遥将目光重新转到窗外,轻轻道:“与你无关。就算不是你,我也会有此境遇的。”
温雪萝虽然面上不说,心下却早就将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就算绿珠没有得罪她,她一样会找别的由头来整治她。
她甚至不需要找理由,霍衍的心在她那里,所以无论温雪萝想做什么,霍衍都会答应她。
“夫人在想什么?”绿珠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今晚的月色真美……”久久的凝视着天边的一轮孤月,林遥似已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绿珠,你想过离开吗?”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绿珠连忙俯身跪倒:“绿珠知道错了,求夫人不要赶我走……”
她连累主子被关禁闭本就惴惴不安,还当林夫人是要赶走自己,连忙跪在地上苦求。
“快起来……”林遥轻轻叹了口气,上前将绿珠扶起,见她面上满是泪痕,不由微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又何必难过呢?”
绿珠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啜泣道:“奴婢早就发誓要一辈子跟在夫人身边,求夫人不要赶奴婢走。”
见绿珠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林遥只得将替她要回卖身契,放她自由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想回家吗?”绿珠那般在乎她年迈的父母和弟弟,为什么又不愿离开呢?
“奴婢哪里还有家……”绿珠哑着嗓子低低道,她是乡间长大的农家女,父母养她也不过是为了多要一份嫁妆。她拉扯着比她年幼六岁的弟弟长大,从小便是弟弟吃米饭她吃麦糠,倘若全家有一口肉,必定是落在弟弟口中的,她连闻一闻香味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弟弟已经娶了妻,那个家更是没有她立锥之处了。
“奴婢的父母重男轻女惯了,在他们眼里奴婢就是个给他们寄钱的工具。若奴婢被赶走了,便失去了仅有的利用价值,他们是不会想我回去的。”绿珠的眸中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
对于绿珠来说,留在魏王府继续做婢女,待到了年龄由主子做主,配个管事或是小厮,平平安安的度过下半生便已满足了。
林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原来这世界上也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这样看来,她和阿宣也算是幸运的,尽管父母早早离开了他们,可他们在世的时候给了她和阿宣最无私的爱。
她望着窗外的满天星辰,一粒粒星子密布在暗沉的夜空里,好似棋盘上星罗棋布的棋子,或暗或明的占据着一角。传说人去世后会化作天上的一粒星,那她的爹爹妈妈是不是也已经化作星星呢?会不会也在天空中的某个角落里,怜爱的注视着她和阿宣?
可惜夜空实在太辽阔,像一幅无边无际的暗沉幕布般遮天席地。她委实分辨不清哪粒星辰才是父母精魂所化,正悄悄的注视着她呢。
如果父母还在的话,或许她就不用这样茫然无措了吧。
天地浩瀚渺茫,人不过是其中最微小的一环,就如同蜉蝣一般。
蜉蝣一生短暂,不过朝生暮死,而人在浩瀚的天地面前也不过微小的蜉蝣一般,瞬息便是一生。
她是否该离开这里,寻找生命的另一种可能?还是该像蜉蝣一样,懵懵懂懂的熬过这短暂的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