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谢了。
长歌穿一件素纱衣，看着被风吹得满地的花瓣，她的眼里透出丝丝哀伤，到现在还有什么意思呢？
致远，你终是自私的……
“娘娘”以冬站在身后：“今日贵妃的册封大典，您该梳妆了。”
长歌扭头看她，随即，露出一抹极虚无的笑：“嗯，扶我进去吧。”
册封明霞公主的旨意是在宴会后的第三日下的，那时长歌正在含元殿与皇帝说话，当时皇帝的脸上有几分焦灼的犹豫。
“北齐带来八个城池，五十年不交战的协议作为明霞公主的嫁妆，我现在很是为难啊。”皇帝看着长歌的脸色，有些艰难地开口。
长歌剥枇杷的动作一顿，心里澄然明白过来：“那皇上不如就收下她，反正明霞公主对致远也是情深意重，致远也不要辜负了人家。”
“可是……”
长歌递了一个枇杷给他，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没什么可是，能够不交战就是最好的事，这个对你，对东越子民都有利。”
皇帝眼里露出几分愧疚；“阿明，可是我不愿……”
“致远。”长歌心里冷笑一声，你若真是不愿，何必又来此番做作：“阿明只要致远的心是属于阿明一个人的就好，其余的，阿明能理解。”
皇帝保住她，语气里充满感动道：“谢谢你阿明，你放心，我此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把我从你身边抢走。”
长歌同样抱紧他，可眼里，逐渐冰凉，她笑道：“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长歌顿了顿道：“可想好给明霞妹妹什么位份了？”
皇帝摸摸鼻子，皱眉道：“北齐那边的意思，是要封一个皇贵妃，可是朕的意思就让她与梦瑶一般吧。”
“这位分会不会委屈了妹妹。”
皇帝道：“不会，北齐吃相太难看了，我们东越已经去了一个公主，现在还想在赛一个明霞……要真如了他们的愿，那我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致远说的是。”长歌随口附和道：“那既如此，妹妹的封号可有了吗？”
皇帝摇摇头，有些烦躁道：“我正为此事发愁呢，内务府挑来的那几个都不合我的心，看着虽好，但到底俗气了些。”
“那庄字可好？”长歌含笑道：“明霞公主身份高贵，端庄大气，这个庄字为号怕是再好不过了。”
皇帝默念了几遍，遂才开口笑道：“还是阿明聪明，这么一会儿就帮我想了一个这么好的封号”他尝了口茶，看向赵培德道：“去传旨吧，就封明霞公主为庄贵妃。”
“小姐，小姐。”
半夏唤了两遍，才把长歌从思绪里叫了回来。
“哦，梳妆吧。”
半夏心里难过，但也不好说说什么，只是低着头默默梳起只有皇后才能梳的忘仙飞云髻，又赞赏十六支凤钗钗，最后再穿上金丝重绣翟凤祥云吉福，长歌看着镜里的自己，她忽然发现，自己厌倦极了现在的生活，她忽然很想走，她不想报仇了，她只想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独自生活。
叹了口气后，她戴上一顶精致小巧鸣凤冠，缓缓步入了未央殿，皇帝早已在那里等候，他看着端庄艳丽的长歌，眼里露出惊艳的神态：“阿明，你今天真美。”
“皇上可别取笑臣妾。”长歌抿嘴笑起：“今日可是庄妹妹的好日子呢。”
皇帝眼神一暗，开口道：“你还在怪我吗？阿明，我只是……”
还没等他说完，长歌便握住了他的手，眼神诚挚：“傻瓜，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
“贵妃倒——”司礼官长而尖细的嗓音打断了长歌的回答，她对皇帝嫣然一笑，随后便坐直身子，看着明霞公主缓缓步入殿内。
待礼毕后，长歌留下明霞公主，笑容和煦道：“贵妃东韩氏得天所授，承兆内围，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慎行，绵延子嗣。”
庄贵妃低头三拜，恭声答应：“承教于皇后，不胜欣喜。”
长歌依旧笑容温婉，几乎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如春风拂面般：“此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庄妹妹要是有哪里不习惯的，只管去告诉内务府，让他们去做。”
庄贵妃扬起脸，许是因为皇帝在侧的缘故，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娇柔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初来乍到，还得让皇后娘娘多多照顾才是，致远哥哥，你说是吗？”
“贵妃。”皇帝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尴尬：“不可无礼。”
庄贵妃吐吐舌天，极为调皮地笑了一笑：“皇后娘娘莫怪臣妾，臣妾年纪小，一时忘了。”虽是道歉，可语气里却无半分歉意。
“明霞初入宫里不习惯，阿明你不要介意，好吗？”皇帝有些为难地开口。
长歌的嘴角抿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神色几乎没有半分破绽，笑容满面道：“怎么会呢？庄妹妹如此可爱，倒是让我想起家中的表妹来了。你现在也是宫里的嫔妃之首，既要勤勉与宫闱之事，更要好好侍奉好皇上，最好再给皇上添几位小皇子才好。”
庄贵妃身子微微下拜，珠珑闪耀间仍是满脸的轻视：“臣妾明白，臣妾绝对不辜负皇后娘娘的期望，必当竭尽全力。”
“跪久了膝盖疼，快起来吧。”长歌微笑道：“宫里的人用的可还顺手，要是还有想要的，就尽管和本宫说。”
庄贵妃点点头，飞扬的眼眸里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皇后娘娘果真是善解人意，这倒是让妹妹我想起旧时在北齐宫里的管事嬷嬷了。”
长歌嘴角勾出一丝轻笑，可坐在一旁的皇帝脸上却露出不满的神情，他有些烦躁的开口：“好了，先回去吧，过会儿还要给你设宴呢。”
“皇上不和臣妾一起吗？”明霞的眼里透着些许期待，些许小心翼翼。
皇帝眉头一粥，刚要回答，便被长歌抢先道：“当然，今日是妹妹的大喜之日，皇上必定是要和妹妹一同回去的。”又看向皇帝道：“臣妾也先去更衣，皇上与庄贵妃先去休息，过会儿再到披香殿接受嫔妃们叩拜吧，臣妾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得喝药了。”
“阿明你没事吧？”皇帝语气焦急起来。
长歌摇摇头，眼神温婉又哀怨：“不碍事，不过是着了凉，皇上与庄妹妹路上小心。”
皇帝这才微微颔首，看了长歌几眼后才同明霞公主走出了未央殿。
“小姐。”人刚走远，半夏就拉住长歌，气愤地开口：“那个庄贵妃也太目中无人了吧！你看看她刚刚的那种样子，哪里把咱们小姐放在眼里了！”
以冬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长歌沉默不言，就在刚才，她悲哀的发现，她一直以为当自己看到皇帝拉着明霞走的时候自己心会痛，可是并没有，一点都没有。
长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笑还是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皇帝的爱就变了味道，长歌依旧沉默，身上的气息冷漠的可怕。
她看着自己莹润洁白的双手，眼里露出一抹麻木。
是的，她累了，从一开始的满腔恨意，到后来的纠结不舍，再到后来不可救药的爱上与自责，她始终明白自己的这一切情绪都是因为皇帝一人，可是现在，她的心，不会痛了……或许从致远坐上这九五至尊的位子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了改变。
她已经不想再去理这些事情，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走。
“替我更衣吧。”长歌淡淡的开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还未至披香殿，便能远远听见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走近一看，只见整个披香殿早已饰然一新。琉璃闪耀，彩灯舞动，似乎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令人眩晕不已的喜庆之气。
后宫的嫔妃早已到底，按位坐好。只见皇帝引着庄贵妃缓缓进来，一一起身道贺，明霞公主为主皇帝的左侧，一同接受着所有人的跪拜。长歌见到此景，也只是微微一笑，面上没有一丝不适。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庄贵妃含情举杯对着皇帝柔声出口，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皇帝无奈，只能举杯一口饮下。
长歌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明霞到底是什么时候对皇帝有如此深的情意的，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年的一瞥？长歌心里奇怪，但面上也不显。
宴会过半，东韩延献上一把古琴，取“琴瑟和鸣”之意，长歌巧了一眼，原来是当年文君相如初见时的那把，她拿起酒，眼里露出一抹不知名的笑意。
就在此时，殿门前忽然想起一个爽朗的男子的声音：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