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皇帝朗声一笑，望着门口的人道：“睿彬兄来迟了，可是要罚的。”
“不敢当。”赫连睿彬一笑：“我今日来不以皇子身份而来，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而来，这《凤求凰》就当做我给致远与长歌的礼物吧。”
皇帝有些发愣，只笑道：“不知睿彬兄是什么意思？”
他道：“兄弟我原本是要来祝贺致远兄的大婚之喜的，只可惜在路上耽误了点事，晚了几天，还请致远兄勿要见怪。”
“怎么？”皇帝眼里浮现一抹真心的愉悦，他似乎忘记了坐在一旁的明霞，拉起长歌的手道：“来，我们一同敬睿彬兄一杯酒。”
长歌点头盈盈浅笑：“多谢九皇子。”
赫连睿彬淡然一笑，原本霸道嚣张的气质瞬间收敛了不少，他眉眼清明：“皇后客气。”说着又让两个小厮拿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盒子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娘娘笑纳。”
原来是两串颜色鲜艳的珊瑚玉珠串，长歌会心一笑；“九皇子有心了。”
“礼物虽轻，却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致远兄能与皇后能够永远如这般恩爱和美，白头偕老。”
皇帝笑道：“那是自然，睿彬兄，请坐。”
今天原本是庄贵妃大出风头的日子，可谁料到被赫连睿彬一闹，倒变成长歌与皇帝两人的宴会去了，长歌心里无奈，这个赫连睿彬从来都是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她悄悄瞥了一眼庄贵妃，长歌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恐怕此后，她与庄贵妃之间的隔阂会更深了吧。
然而……长歌微微冷笑，就算自己与她和睦相处，恐怕她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况且自己对这个皇宫早已厌倦至极，就算再多几许也能怎样？如此想来，长歌的脸上又重新露出适宜的微笑。
宴饮至尾，长歌已经感觉到有几分醉意，她瞧了一眼，一旁的庄贵妃更是一脸春色，不胜酒力。长歌半托着腮，轻声道：“庄妹妹已然醉倒，致远今晚可要好好照顾妹妹。”
皇帝眼神一愣，他的眼里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讶异；“阿明……你怎么能说出……。”
“皇上。”长歌打断他道，声音愈发柔软；“庄妹妹初来乍到，今日又是她的封妃之日，皇上您就多陪陪她吧，我们的日子还长着，阿明不急于一时。”
皇帝这才微微一笑，他用力握住长歌的双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因头有些晕晕的，长歌并未乘御撵回去，而是携了半夏以冬两人慢慢从步行至长乐宫，披香殿四周有些偏僻，两侧的榴花树只剩下稀疏的翠叶，似乎在凝住时光里最后的欢愉，皓月临空，行过湖心桥便到了临月亭，此时四周并没有人，只有成功脚上的珍珠鞋子偶尔发出沙沙轻响。面前的一汪湖水泛着清淡的波光，令长歌的心里直发凉。
不知此时的明珠湖，荷花是否依旧。
记忆分叠的瞬间，眼眸微微发酸，她抬起头，只见远处水红色的宫灯犹如稀疏明灭的火焰，她的眼眸一冷，转过头道：“是谁在那里！”
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长歌握紧自己的拳头，死死盯着前方。黑暗幽静的小道上突然传来一声略带沙哑的低沉男音：“我就知道你今日必定不会乘坐凤撵。”
原来是赫连睿彬。
长歌微微送了一口气，但眼神依旧淡漠，她缓缓开口：“不知九王有何事？”
他并没有因为长歌的语气而生气，反而爽朗一笑，眼眸里闪现出点点星光：“咱们边走边聊。”
“九王有什么事不妨在此说明，何必鬼鬼祟祟，落人口实！”
“你若真怕落人口实刚才就不会走这里了。”他慢慢走近她，眼里带着不知名的笑意：“走走吧。”
长歌微微一笑，眼里出现了真实的开心，她道：“嗯，一起走吧。”
半夏两人虽疑惑，却还是默默跟在两人后面。
夏日皇城里总是带着几分湿湿的热意，树丛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颓废般的甜香，两人迎着月光慢慢走着，赫连睿彬修长的身影随着湖水粼粼而动，他有些散漫道：“怎么见你在酒席上不是很开心。”
“九王不过与本宫两面之缘，怎么就能知道本宫心里想什么。”长歌轻声笑起，脸上竟然带着一抹调皮的笑意。
“阿明，致远那家伙认不出你，但并不代表我认不出你来。”
长歌一愣，抬头仰视清明的月光：“今晚的月色真美。”
“嗯，就和那时咱们俩在夏历一样。”
长歌道：“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现在想想还真是物是人非了。”
“阿明，你似乎……”他望着她，一向散漫的眼里露出几分担忧；“我曾说过，你要是想走就和我走。”
长歌摇摇头，她道：“罢了，说起来，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这还不简单。”他笑道：“上次你的眼里虽然有哀愁却是一种淡淡的心甘情愿，可是这一次，你的眼里却充满着从前的那分淡然。”
“只有这个？”长歌不免疑惑。
他但笑不言，只是脚下的步子似乎轻快起来，长歌见他意态悠悠，素衣长袍上映射出淡白的月光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远潇洒，：“你还是如从前一般悠闲无虑啊。”
他只淡淡一笑，回首道：“我若真是悠闲无虑，也不会来管你这摊子事了。”
“我竟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你来管。”长歌微微正色。
他轻轻一笑；“你自然知道。”
长歌看了他许久，最终开口，亦是说服他也或者是说服自己：“对皇帝而言，国家与政治远远重于一个女人，重于爱情，我生于皇宫，长与皇宫，这些事情我早已看透。”
“是么？可是阿明，你不过只是一个期盼爱情的少女，你的的心不是这样想。”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叹。
心中忽然一酸，忆起自己在宫里的这些岁月，虽然皇帝很是宠爱自己，可是那份宠爱之中总是多了几分无奈，和微微发芽的裂痕。
“就算如此，我也无可奈何。”长歌叹口气，似是无奈，似是妥协：“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涵月，从琥珀川上来的那一刻，从前的欢乐注定与我无缘。”
赫连睿彬的清淡的眸子忽然变暗，他沉默了许久，只长长叹一口气：“阿明，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走，就来告诉我。”
长歌抬起头深深地看他一眼，最终默然点头。
赫连睿彬不再说话，他拿出一管玉笛，轻轻吹起屈原大夫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爰啾啾兮穴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长歌掩袖而笑，努力装出几分开心的的笑来：“你这笛声倒是愈发精益了……”却别过头，脸上有些尴尬。
赫连睿彬倒是浑然不觉，他笑道：“那时看你一管玉萧缭绕，便想学好这玉笛等哪日有机会来合奏一曲，可惜，事与愿违，没等到与你合奏的那一天，你就走了……”
长歌双颊微微发红，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一味微笑，再不说话。
过了凤鸣门，长歌便与他到了别，缓缓忙长乐宫宫门走去，一路上，那《山鬼》的余音似乎一直在长歌的脑海钟出现，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
陈于钦早已在宫门口等候，见长歌回来时，连忙为她摘下了披风，一进殿门，便道：“奴才担心您在宴会上吃的不舒服，就让小厨房给您做了些冰糖燕窝预备着，现在要不要给您拿些来？”
长歌坐在镜前卸着妆，想起今日的确没吃什么东西，便道：“去拿些来吧。”
半夏一面为长歌卸下钗环，一面又欲言又止，长歌见了，只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两疑惑什么，去把门关起来，我细细与你们讲。”
“小姐，奴婢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就是……”以冬以为长歌生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谁知长歌并不在意道：“我知道”她望着两人，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淡淡的哀伤：“你们也知道，我不过就是父亲救回来的孩子，先前又一直失忆着，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是谁。”
“小姐是不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半夏睁大眼，有些惊讶。
长歌点点头，语气凝重而冷冽：“你们两是我最相信的人，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要是敢泄露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向其他人透露……”两人跪倒在地，连声答应。
长歌知道两人并不会背叛自己，刚才只不过是微微试探，她轻声开口：“我的亲生父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