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回宫,劳累了一天的众人终于能有片刻的休息时间,回到元明殿,长歌又在众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一件白鸟朝凤七彩宝石衣,又重新修饰了妆容,这才登上凤鸾,往长乐宫驾去。
才过泰祥门,便见皇帝骑着一匹黑马再次等候了,长歌心中讶异,竟想不到皇帝会在次数等着她。随行女官面色有些尴尬,她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道:“皇上万福,按照祖制,您现在不宜与皇后娘娘相见,还请等凤驾归至长乐宫吧。”
皇帝长笑一声,声音里有几分平时所没有的戏谑:“朕且问你,太宗皇帝取韵真皇后时是不是也像今日一般?”
当年韵真皇后凤临天下,睿明太宗也是骑了一匹马,带领着韵真皇后的车队从泰祥门一直到了长乐宫前。那女官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返回队列里,由皇帝带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宫门重重叠叠,不知行了多久,长歌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历代皇后所居住的长乐宫前。皇帝扶长歌从凤鸾上下来,层层珠帘间,长歌隐约可见这座象征着全东越最尊贵女人所居住的地方。如此庄严恢弘的宫宇,只一眼,长歌的心里就生出一股崇敬之意。
正门前“长歌宫”三个实金大字在此刻清冷的月光下也同样耀眼。登上汉白玉相筑的阶梯,两边古老灵动的水池清明如镜,此时荷花出绽,像极了那一夜的明珠夜荷。碧绿圆润的叶子上氤氲着几颗晶莹的水珠,一株株荷花之间仿佛有几缕暗香随风而过。
皇帝牵着长歌的手,温润的触感让原本冰凉的双手也有了几分暖意。他轻笑:“韵真皇后自来喜欢荷花,当年太宗在这白玉道旁所种的荷花,便是为了能让韵真皇后能够解闷,时时赏玩。”
此时夜风吹过,那清幽的香气愈发明显,似乎整个长乐宫都沉浸在清荷淡雅之中,倒是别有一番清趣,长歌温婉一笑:“韵真和睿明倒真是一对妙人。”
正殿便是“未央殿”,长乐,未央,这是当年睿明太宗给韵真皇后最好的祝愿,长歌感叹他们之间的爱情,看着这座古老庄严的宫殿,心中那种激动之情也越来越浓。除却正殿外,还要大大小小七十二座小殿,其中寝殿“昭阳殿”,还有三个东西侧殿都是历代皇后常用的居所。
皇帝牵着长歌步入昭阳殿,此时殿中红烛高照,刻画彩雕,用无数珍贵宝石制成的珠帘轻轻摇摆,隐约可问得椒香阵阵,那香意如细雨般飘落,竟让人脑袋有些眩晕。皇帝在一旁叹道:“这世上只有我的阿明可以配得上这椒房之宠!”
长歌盈盈看向皇帝,语气感动到:“皇上厚爱,可是这是否会太过奢靡了?臣妾无德无能,怎可受此等待遇?”
“你怎受不得?”皇帝扶长歌起来,眼中含笑道:“这世上的所有东西,你都值得最好的。”说着,慢慢牵着她步入寝殿内殿,只见房顶以黄花梨木雕凤为梁,白玉水晶为灯,五彩霞珠为帘,那张凤床上也是镶嵌着各色宝石,层层纱幔随风飘动,真如那梦幻山盟一般。右手边的碧津石筑成的莲花里放着一颗硕大的月明珠,那清润的光芒,就如夜晚的月光一般。更不用说其他的更为繁琐精致的摆设了。就算长歌自幼在富贵乡中长大,此时见到这些也不免有一瞬间的惊叹。
皇帝环顾许久,嘴角勾起微笑:“还算布置的不错,没给我丢脸。阿明,你看看,可还喜欢?”
“这,昭阳殿太过奢华,臣妾实在不敢擅居,还请皇上撤了这些东西吧。”长歌行了一礼,略显谦卑道。
皇帝扶起长歌,如海一般的眼眸里尽是看不尽的深情厚意:“昔日千金一笑倾人客,他景文帝给得起,难道我就给不起吗?阿明,你因为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今日为你做的这一切,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长歌眉头轻蹙,沉默不言。
皇帝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道:“我素知你的性子,所以这唱长乐宫的规制不过是按正常的范围来进行,你有所不知,你这个长乐宫和乾元年间比起来可能还不如她的一半呢。”他停了一停,刮刮她的鼻子道:“放心吧,从今以后,你就是全东越最尊贵的女人,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一次!”
长歌感念一笑,她明白,他今日所说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罢了,但这份心意,已经让她感动不已:“什么补偿不补偿的,臣妾也说过,只要有你在,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长歌摘下凤帘,露出精致华美的妆容来,她展颜一笑:“好香。”
“是茉莉安魂香,你最喜欢的。”皇帝凝视着她的脸,轻声说道。
长歌淡然:“这香的确是臣妾最喜欢的香。”只可惜,是以前了。
“阿明。”皇帝再次唤她。
长歌微笑:‘皇上。’
皇帝抚过她的脸:“阿明,从今以后,不要叫我皇上好吗?”
长歌露出疑惑的表情。
“叫我的名字,致远。”
长歌羞赫:“这如何使得,皇上乃是九五至尊,臣妾如何叫得了皇上的名字。”
“你是我的妻子,自然是要叫我的名字的,阿明,叫我的名字好吗?”皇帝的声音低沉又诱惑。
长歌咬着嘴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有些结巴帝开口:“致,致远。”
皇帝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傻瓜,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知道吗?”
长歌望着皇帝诚挚深情的目光,她的感性逐渐占据了理智,她想要眼前的这个人,很想,很想,哪怕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可是这一刻,她只想做他的新娘。
就这一刻,就这一次。
“致远。”长歌再次唤他的名字。
皇帝满是笑意地看着她。
长歌伸出手,抚上他清透的眼眸,露出了一个如同从前一般的,没有任何杂质虚假的真心笑容,她带着女孩出嫁的喜悦与羞涩,仿佛这是她真正的新婚之夜:“致远,那我们拉钩,生生世世在一起。”
烛影摇动间,皇帝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记忆中的那个阿明回来了,可是在一细看,却又不敢确定,可无论如何,眼前的人是这样的美丽,这样的令他心动。
“好,我答应你。”
一个清瘦,一个柔软,两人就这样如儿时般把手指缠绕在一起,相互许着幼稚又真诚的诺言。
“致远。”这是长歌第三次唤他。
皇帝好笑地看着她,今晚的长歌似乎特别的,特别的可爱:“何事?”
“我对你,我,我爱你。”说到最后,长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帝的眼里霎时绽放出喜悦闪耀的光芒,他抱紧长歌,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告诉我,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与皇帝不同的是,此时长歌的心里痛的发狂!她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只知道,这一刻她想要拥有他。
“我用我的生命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
皇帝终于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
长歌抵住她的嘴唇,轻声道:‘太后那边的旨还没下来呢。”
皇帝眉头一皱,这才反应过来。
帝后大婚的最后一道礼仪,就是又太后派人宣读懿旨,这才代表礼成。就在此时,殿外有礼官宣旨,长歌两人忙出去跪地接旨,只听那人道:
“顾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帝后二人接旨,此时,大婚礼终成。两人回到寝殿,一时间,竟相顾无言,皇帝望着长歌有些羞涩的脸庞,温柔道:“阿明,你今日,好美。”
“难不成阿明平日里就不美了?”长歌俏皮笑道。
皇帝始终深情凝视着她,他吻住她的眼睛,仿佛这才是两人的第一次洞房花烛夜一般:“在我心里,你什么样子,都很美。”
“嗯……”一阵酥麻从脖颈袭来,长歌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最后的温存。
夜风拂过,红烛高照,隐约间,似乎能听得见那一出《半世秋》。
“湖面倒映波光,楼台伴着三潭,船儿轻挽,风中桃李怯春寒,处处青山啼杜鹃,烟波画船,这春光怎地生寒?”
“离家去国方归,这锦绣长安夜未央,西窗闲话,良夜独叹,我那朝思暮想的人啊,如今你去了哪里?”
“曾记青梅绕床老树根,你一捧香茗轻叹;那年的郎骑竹马挑灯花,你风华无双谱传奇,这等湖光水色,不过是落红飞花……江湖同濡沫,浮光故已去,风月暗消磨人老,人生如梦好时光,罢罢罢~孤寒命,三生果,明月如昨今夕恨!”
凄凉婉转的曲调似乎与这大红喜庆不入,可是这戏中两人的凄凉绝望之情,却如长歌的心情一般。
一夜清明,那红烛,终于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