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轻轻一嗤,眉眼里带了几分淡薄的笑意:“哪里就身份高贵了,这种漂亮话,就不用在我面前说了。”
陈于钦微微一笑,闲话几句后,便也退了下去。
傍晚时,半夏拿了一盆新鲜的葡萄摆在桌上,长歌闲来无事,便挑了几粒慢慢吃着,临窗下夜风徐徐,吹起殿内的华帘阵阵,传来几丝荷花池里的丝丝荷香,长歌随意吃着,只道:“半夏,让小厨房给我做一碗酸笋鸡皮汤来。”她浣浣手,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着吃这碗酸甜可口的汤。”
半夏立在一旁,眉眼带笑道:“小姐离开家也有好几年了,想吃些家里的饭菜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这么热的天,这一碗清爽的汤下肚,感觉这暑意也减了不少呢。”
长歌随手将手帕扔在一边:“这倒是。”
“还记得以前每到夏天,小姐最喜欢喝的就是这道酸笋鸡皮汤,奴婢记得有一年小姐好像贪嘴多了了几口,还闹了好几天的肚子呢。”
“这等羞人的事,你倒是记得清楚。”长歌笑嗔道:“进宫这几年,还真是想念从前在家的时候。”
半夏点点头,又道:“也不知道这个陆雨珍和东韩选侍是什么时候就勾搭在一起了,当真是恶心!”
“管她呢,反正蛇鼠一窝,随她去就是了。”
半夏手里挥着把玉骨扇,嘟囔了一句:“倒是可惜了咱们的那把扇子了,这个庄妃真是不知好歹,小姐给她面子,她还这般对小姐,真是活该!”
“算了,反正都过去了,不说了。”长歌摇摇头,不再谈论此事。
以冬有些迟疑地开口:“小姐,虽说此事皇上做的的确不对,可是您这样一直不理会,这……”
“理会?”长歌似是嘲讽的叹一声,道:“你们两个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连我的心思也看不出来?”
两人互相看看,最终底下头,道:“奴婢明白,反正只要小姐开心,奴婢们怎样都可以。”
“唉……哪能一直强留你们在我的身边呢?”
半夏两人脸上一急,忙道:“小姐这是什么话,奴婢和以冬哪里也不去,小姐去哪我们就去哪。”
“傻丫头。”长歌看着她俩心里慢慢涌起一阵暖意。
闲话许久,长歌喝了碗汤后,又道:“以冬,半夏,陪我去见见陆雨珍吧。”
“小姐还是不要出去了吧?都这时候了。”半夏望了一眼满天的繁星,含笑道。
长歌拿起扇子轻摇,她笑道:“还早着呢,况且,你觉得她睡得着?”
自从恢复记忆后,长歌便很少再踏足常宁宫,此时常宁宫依旧有着灯光点点从窗内露出,仿佛心底里最隐秘的心思,令人难以捉摸。
常宁宫众人见长歌前来不由得吓了一跳,小顺子十分惊诧道:“皇后娘娘吉祥,这么晚了?”
长歌淡淡道:“宣明不也没睡吗?夏夜苦长,本宫与你家娘娘也算是同一进宫的好姐妹,我来看看她。”
小顺子十分恭顺地行了礼,又毕恭毕敬地讲长歌给引了进去,一路上,那盏水晶琉璃灯一闪一闪的,长歌看了心里不免有些发凉。
云风阁的殿门的敞开着,凉风徐来,纱幔轻舞,因着被禁足宫内,陆雨珍只穿了家常的水袖长衣附在南窗下长塌下纳凉,连心一面为她打扇,一面小声地与她在低语着些什么。
闻得长歌前来,陆雨珍还未转身,连心倒是一阵,忙跪下向长歌行礼请安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长歌淡淡点了个头,道:“才几月不见,连心倒是看着愈发清秀了,倒是让本宫想起曾经的以为好友来。”
陆雨珍拢拢头发,神色屈辱地行了个礼道:“连心只是一个粗鄙丫环,哪里能比得上皇后娘娘的好友呢?”
“好友谈不上。”长歌盈盈微笑:“连心这般伶俐,倒是与从前的宣明有几分相似。”
长歌这样赤裸裸的讽刺,一时让陆雨珍极为难堪,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发作,“娘娘说的是。”她抬起右,目光徐徐打量着长歌宛如明月的脸庞:“娘娘当真倾国倾城,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走动,还是要小心身子为好啊。”
“是么。”长歌淡漠:“本宫闲来无事,便想着宣明应该还没入睡,便来看看你。”
陆雨珍坐在下首,手里捧着被云顶绿茶,她温然笑道:“皇后娘娘果真是料事如神,像嫔妾这等愚昧的人,自然是比不得的。”
“在你的面前,本宫又怎敢称机灵呢?东韩选侍还未进宫前,你便已经想好要如何拉拢她,如何将她乖乖调教成为你的棋子,你的确很聪明,明霞进宫不过半月,就已经对你言听计从,假怀孕这等杀头的死罪,她也敢替你做…本宫倒还真的挺佩服你这种本事的,实在自愧不如啊!”长歌望着桌上的那碗酸梅汤,语气轻嘲道。
陆雨珍淡然一笑,整理了衣服上的珍珠道:“嫔妾到没有皇后娘娘想的如此之深,嫔妾只知道人不可能事事都如意,宫里之事更是如此,譬如昨天一般。”
“宣明不愧是过来人,看的问题还是这样的通透,”长歌嫣然一笑:“这常宁宫的确不错,宣明那你好好待着,本宫就先行告退了。”
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陆雨珍十分怨毒地开口道:“皇后娘娘,你以为你这个后位是这样得来了。”这声音十分冷毒,似乎内心深处无限多的怨恨与嫉妒,都在这一刻慢慢迸发出来。
陆雨珍的笑意如同最为坚韧的利刃,她一字一句道:“皇后娘娘,你以为他那一声一声的“阿明”是叫给你听的?你以为,他对你的宠爱是因为你?”
长歌嘴角轻轻弯起,垂下眼,看着自己裙子上密密麻麻合欢连枝,她轻笑:“你知道吗,很久以前独孤梦瑶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陆雨珍微微诧异:“什么?”
“那时候的她,也同你今日一般,问了我同样的问题。”长歌声音不大,可语气里却泛着淡淡的玩味:“我记得,你今日的表情,也如她那日一般。”
“这又如何!”陆雨珍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皇后娘娘,我告诉你!其实皇上心里……”
“皇上心里爱着其他人是么?”长歌打断她,突然开口。
陆雨珍愣住,“你知道?”
“他心里有谁与我无关,”长歌转身看着她,带着几分轻蔑:“雨珍姐姐,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如从前一般,你觉得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还会在乎这些东西?”
陆雨珍猛地打了个冷颤,“你在乎,你怎么不在乎!你要是不在乎,你今日就不会来向我炫耀!”
“炫耀。”长歌嘴角凝起一抹无所谓的笑:“你配吗?陆雨珍,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算了,你要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
陆雨珍似乎像全身力气被抽干一般,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长歌,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长歌盯着她:“我是东越的皇后,顾长歌。”
“不,不对!不对!”她伸出手,想要拉着长歌:“你到底是谁!”
长歌侧身一避,陆雨珍便倒在地上:“宣明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说两句话倒是疯魔了。”她唤过小顺子,“给你们家娘娘请个太医来看看,记着,务必要治好。”
陆雨珍哆哆嗦嗦地倒在地上,神情惊恐地看着长歌,而长歌只是淡淡扫她一眼,便仪态万千地走出了常宁宫。
“小姐。”才出宫门,半夏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陆宣明这是怎么了。”
长歌冷笑一声;“怎么了?往后你就知道了。”她转头看了一眼逐渐堙没在黑夜的常宁宫,恍惚间,还能听到陆雨珍那惊恐凄厉的吼声。
刚刚长歌故意用从前的神态和语气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刺激陆雨珍,像她这种心思深沉又多疑的人,再经历过昨日的挫败和惊吓之后,心里绝对会疑神疑鬼起来。想到此处,长歌眼里慑人的寒光也慢慢消散。
一连几日,皇帝数次来长乐宫找长歌赔罪,但长歌一律以生病为由把他挡在了门外,皇帝无奈之下,只得每日赏下无数奇珍异宝来向长歌示好,又频繁命赵培德来宫里给自己送些平日里喜欢吃的。长歌也不太理睬他,只淡淡应对。
“娘娘,您今日就见见皇上吧。”赵培德愁眉苦脸,忙作揖道:“皇上因见不了娘娘,便日日拿着奴才折磨,您就当心疼心疼奴才,就奴才一命吧。”
长歌慢慢吃着碗杏仁酥烙,仪态极为优雅:“瞧赵总管这话,您每日十七八次地来我这,我没嫌累,你到累了,得得得,你去回了皇上,就说我不想见客,谁也别来打扰我。”
“哎哟,奴才哪敢啊。”赵培德脸堆笑:“您可饶了奴才吧,您是不知道,皇上每次见奴才回去都要拉着奴才问出许多来。”
长歌“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