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噗嗤一笑:“瞧赵总管这话说的,你就去告诉皇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为你单着。”
赵培德与长歌闲话了几句之后,便也退了出去。
“小姐,小姐!”
午睡才起,只见半夏一脸惊喜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情,这样毛毛躁躁的。”长歌身披一床蚕丝被,神色有些迷茫地说道。
半夏行了个礼道:“小姐刚睡下张德媛就醒了过来。”
“什么!”长歌神色一震,忙道。
“小姐先别急,您等奴婢慢和你您说。”半夏顿了口气道:“长德媛一醒,便立马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去请了皇上前来,随后,她又向皇上禀报了自己昏迷的真实原因,果真是那东韩选侍下的毒栽赃在小姐您的身上!皇上听后,自然是震怒不已,直接将她降为未九品的秀女,虽说还保留着个封号,但其实与一般庶人没什么区别了。”
听完了这一切之后,长歌心里也慢慢安静下来,她嘴角一弯;“她这是活该。”长歌起身,慢悠悠道:“总算是尘埃落定,我也可以稍稍放心些,罢了,咱们去看看德媛姐姐吧。”
张德媛性格温和纯良,自从几年前她主动来示好之后,长歌从一开始的心存疑虑慢慢变得今日还算谈得来的好友,今日她醒来,长歌不能不去看她。
长歌到钟合宫时已是午后时分,才进宫门,外边炎热的暑气仿佛被院中密密麻麻的绿树给阻隔了一般,整个人只觉得清凉舒爽,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偶尔从树影间透出来的星星日光,也变的温和调皮起来。
长歌不禁笑道:“平日里倒是不觉得,今日一来倒真是觉得此处是一个好地方。”
迎出来的是张德媛身边的贴身宫女,她行了一礼,笑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你家娘娘呢?”长歌点了点头,随和道。
她脸上似乎闪过几分莫名的神色,陪笑道;“我家娘娘在里面呢,皇后娘娘快进去看看吧。”
“嗯,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亏有陈……”她有些结巴道:“还好有陈太医的照顾,不然娘娘这次可就危险了。”
长歌似乎并不在意,她笑道:“陈太医作为宫中御医,尽心给嫔妃治病也是应该的。”
那宫女悄悄引了长歌进去,殿内静静的,只能偶尔听见几句细细低语的声音。
“娘……”那宫女刚要出声,便被长歌双手一挥,硬生生地给逼了回去。
长歌轻轻地走上前,只听得张德媛躺在床上,陈太医一面为她把着脉,一面温和地嘱咐道:“等我待会儿回去再给你煮一次药来,晚上睡得时候记得盖厚一点。”
“德媛姐姐?”长歌轻柔开口。
她并不知道长歌前来,身上猛然一惊,转头时眼里震惊还未来得及藏好。长歌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面上也不显,只慢慢走近道:“听的德媛姐姐醒来,本宫也来瞧瞧姐姐。”她瞥了一眼陈太医:“陈太医也在这。”
那陈太医忙施了一礼,神态不失恭谨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长歌含笑坐在一旁,“陈太医的医术果然了得,看着姐姐的神色的确是好了许多。”
“我……”
“不是还要给姐姐熬药吗?”长歌淡淡道:“陈太医快去吧,本宫要单独和姐姐说几句话。”
张德媛低着头,还未痊愈的脸上此时也出现了一抹奇异的潮红。
待人走远,长歌便收敛了笑意:“德媛姐姐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这么还这样糊涂?”
张德媛满面涨红,她声音颤抖道;“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是么?”长歌覆手于膝,意态娴雅:“姐姐到底是心思单纯的人就算掩饰的再好,可是眼睛到底是骗不了人的。刚刚陈太医与你说话时除了未用敬语,那神态也是耐人寻味的很啊。”
六月底的天总是那样热,这个东越皇城的天空也是寂寞的可怕,就连往日的飞鸟也失去了翱翔的兴致,整个碧蓝的天无一不热的快要流下汗水来。此时张德媛也是如此。
“姐姐才从病中醒来,快别着了凉。”长歌做了个眼色:“半夏,将她扶起来。”
绿木参天,寂静无声,因着张德媛素来沉静,钟赫宫周围也甚少有人来走动,有那么一瞬间,长歌似乎觉得自己是到了一个从未有人踏足的神秘地带。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从拉住长歌的衣角,硕大的泪珠一颗颗流了下来:“臣妾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了宇轩,求求您了!臣妾发誓再也不和他来往了。”她开始痛哭起来:“皇后娘娘,臣妾求你了。”
长歌心里忽然对皇帝感到有那么一瞬间的心酸,她冷漠地看着张德媛:“皇上就算不太宠幸你,你也不能背着他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来吧?”
她轻声呜咽着:“娘娘,臣妾这是不是故意的。宇轩自幼与我青梅竹马,我们曾经发过誓,今生只与彼此在一起,可是谁曾聊料到我竟然被选入宫,做了皇上的妃子。娘娘,臣妾真的不是故意,自从进宫后,臣妾几乎不敢和他有任何来往,可是……可是那次我大病,是他来为我看病,我这才……”
“看来到时选秀拆散了你们这对好鸳鸯了不曾?”
张德媛连忙否认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情不自禁……”她哭道;“皇后娘娘,我只不过和他说说话而已,您千万不要拿了他的性命好吗?臣妾求您了。”
长歌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不免一叹,世间竟然有如此多的痴情儿女,隔窗瞧了一眼外面的阳光,长歌心里开始犹豫起来。
“这件事要是被被人发现,你知道你将会付出什么代价吗?”长歌心乱如麻。’
“我明白,可是我……”她抬起头,宛如一头受惊的小鹿:“我可以用死来保全他,保全自己的家人。”
长歌心中一震:“他就值得你这样做?”
“嗯,他对我来说,便是这世间的万中之一。”她红着双颊,纯真而心酸。
长歌叹口气;“你病才好,先休息吧。”她顿一顿:“先别想那么多,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张德媛慢慢松了一口气,眼神怯怯地点点头。
日光渐老,因着心中烦躁,长歌随意吃了几口点心便再也吃不下,以冬捧着碗冰糖燕窝道:“娘娘也别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快吃些燕窝吧。”
长歌心烦意乱,抬起眼道:“于钦那边怎么说。”
“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那陈太医好好审问了一番,不出所料,他的结果倒是真与张德媛的一样。”以冬舀着燕窝,神色沉稳道。
长歌轻叹一声,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以冬问道:“如今离着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有些事情娘娘还是趁早处理好,新人辈出,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长歌慢吞吞地吃着燕窝,她自然明白以冬的意思,她轻叹:“她今日这样,倒是真让我想起从前的日子来了。唉……时间总是这样不饶人。”
“这是哪里话,小姐无论过多久,都是这样的没理。”以冬笑道。
长歌嗔他一眼:“什么时候也学着像半夏一般了。对了,半夏呢?”
“去收拾皮影匣子去了。”以冬不动声色道。
长歌放下燕窝托腮道:“让她别弄了,演一场皮影戏来看看吧。”
以冬心中疑惑,却也不说什么,应了一声后,便与半夏支起架子来。
唱的戏还是那段《半世秋》:“曾记青梅绕床老树根,你一捧香茗轻叹;那年的郎骑竹马挑灯花,你风华无双谱传奇,这等湖光水色,不过是落红飞花……江湖同濡沫,浮光故已去,风月暗消磨人老,人生如梦好时光,罢罢罢~孤寒命,三生果,明月如昨今夕恨……弱冠少年止不住泪流,得知自己心上人已离世后,痛不欲生道:“繁梦京城,有多少相随飘落无踪,蝶落迷花幽谷寒,绝世风流笑人痴,大梦醒,芳华落,爱恨嗔痴空留念,似梦非醒,只余痴人徒伤悲……”
戏台上依旧演着这段缠绵悱恻的爱恨纠缠,长歌看着台上青梅竹马的两人,眼泪不知为何便不听话地落了下来,是为生离死别的两人,还是为渐行渐远的她与皇帝,亦或是为了苦苦挣扎的张德媛与陈太医。
她摆摆手,让半夏她们把戏台给撤了去,夜晚寂静无风,她忽然想起自己失去孩子时的某一个夜晚,张德媛做了一旁枣泥山药糕来看望自己。
她轻吁一口气,这样苦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她拿起那管玉萧,细细摩挲,伴着这寂静的夜晚,长歌一夜无眠……
次日晨起,眼底有大片暗青的眼圈,半夏一面为她梳妆掩盖,一面心疼道:“小姐身子本就不好,还这样操心,你看这黑眼圈都这样深了。”
“没事,多休息休息就是了,”长歌轻笑;“让于钦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