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看到怿心的时候,身子顿时一僵,“淑……淑嫔也在。”
怿心本是想要朱翊镠见到自己过得好的,可每每当真遇见他,却总是莫名想要躲着他,便只好对朱翊钧道:“陛下,臣妾先回翊坤宫了。”
朱翊钧却不愿意,拉住怿心的手对朱翊镠道:“怎么进宫来了?慌了慌张的,出了什么事?”
“皇兄,张居正死了。”
朱翊钧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张居正死了,皇兄,千真万确的事情,张居正死了。”朱翊镠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朱翊钧心情复杂,只将怿心的手绢塞入怀中,便一脸凝重地匆匆离去。
怿心准备独自回翊坤宫,却听得身后有声音在问:“怿心,你怎么会成了皇兄的淑嫔?”
怿心转过身,与朱翊镠维持着一丈远的距离,“潞王殿下,我现在是皇上的淑嫔,您这般直呼我的名字,不合规矩的。”
“好,淑嫔。”朱翊镠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成了皇兄的淑嫔?”
“因为有人另娶贵女,不再需要我了,我自然要另寻良木而栖。”怿心微微垂着眼眸,明亮的阳光流转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面色平静如许,似乎是以旁观者在述说。
“你明明知道的。”朱翊镠朝着四围张望一番,努力压着声音,“本王成亲后和你说过,本王与正妃是幼年婚约,瑶迦又是母后所赐,此二人,本王都不可以拒绝。过段时日,本王就能够名正言顺纳你为次妃。你可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本王一直在找你。”
“我不知道。你既早有婚约在身,又缘何山盟海誓许我为妻,如今一朝食言另娶她人,在自己大婚当日将我毒打出门。”怿心深深呼吸着,按捺下眼眶之中汹涌的泪意,“潞王殿下,我郑怿心不是非要嫁你不可,即便为妾,我也要做天下这天下第一人的妾。”
“你的性子,”朱翊镠苦笑,“还是一如从前般的刚烈。”
怿心回身便走,再不去多看朱翊镠,“潞王殿下快去吧,皇上或许在等你。”
当时的怿心不知道,树丛掩映之下的一个身影,正松开了碧绿枝条,偷偷离去。
她也不曾意识到,人生不是活给旁人看的,不是置气的赌注,更不是怨气的发泄,而是流淌在生命中的长河,或受其润泽,或淹没其中,都是你自己的活法,与旁人无关。
怿心回到翊坤宫中,着白苓取了整套的甜白釉茶具并小小的一瓮碧螺春过来,对照一本《茶经》在侧,以烹茶静心。
茶香袅袅,配以白如凝脂,素犹积雪的甜白,如蕴云雾仙境,倒是别有一番风情,怿心心绪渐平,朝外头扬声唤道:“庞保。”
进来的却是刘成,“娘娘,庞保去司设监拿新床帘了,娘娘有何吩咐,吩咐奴婢便是。”
“刘成,你往司礼监去,请陈矩公公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要事找他。”
刘成领命而去,很快,陈矩便随着刘成到了翊坤宫。
陈矩向着怿心躬身打了个千儿,“奴婢给淑嫔娘娘请安。”
“陈公公请起。”怿心叫陈矩坐,将晾好的茶水搁到陈矩面前,“天高日毒,喝口茶。”
陈矩也不见外,将茶一口饮尽,问道:“淑嫔娘娘特地叫奴婢过来,有何要事?”
“本宫猜想,张居正辞世,此刻冯保一定不在司礼监,今日司礼监的事情,该是一应都落到了陈公公身上,公公一定很忙。”
陈矩笑看着怿心,“淑嫔娘娘消息这般灵通,连永宁宫的周端嫔,也不过是刚刚才得到消息,看娘娘这般模样,当是一早便知晓了。”
“这不重要。”怿心抬手倾倒,茶汤自壶口泻下,水雾蒸腾起来,彼此的面孔都显得不是那么真切,“本宫今日寻陈公公过来,是为了当日本宫做出的承诺,本宫说过,要帮助陈公公更上一层楼。”
“哦?”陈矩笑着,“淑嫔娘娘觉得,此时时机已到?”
“非也。”怿心轻轻抿下一口茶,“时机不是现在,但此刻,却是搜寻证据的最好时机。”
陈矩眉心微蹙,“奴婢不明白。”
“张居正已死,冯保在外朝便少了与他相互喝应之人,地位已是岌岌可危。本宫不信冯保清正廉洁,也不信你这些年来什么也不曾准备。但本宫也知道,冯保当年盛势,要寻到对他不利的证据,是极为不易的。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
“愿闻其详。”
“张居正自皇上登基便把持朝政,朝臣握权便意味着君主失权,皇上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儿,大权旁落,试问哪一个皇帝心中甘愿呢?皇上心中对张居正,其实积怨已深了,依本宫之见,张家败落是早晚的事,而张家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与张居正里应外合的冯保,冯保也不会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