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端嫔银牙咬碎,“好个里应外合的主仆俩!”她重新在张顺嫔的肩膀重重拍打两下,“冤有头债有主,你若不想张简修死不瞑目,就别像个活死人一般,想想是谁害死他的,替他报仇才是正理儿。”
“冤有头,债有主?”张顺嫔似乎在茫茫黑暗之中寻到了一点光芒,落在心头之上,心里暗处的某个角落微微亮堂起来,低声喃喃,“报仇……”
周端嫔重新坐下来,“罢了,我看你一时之间也是想不清楚的,收起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可别给皇上瞧见了,你回去仔细思虑思虑吧。”
……
怿心常去坤宁宫看望王皇后,实话说来,王皇后的恩宠也不过平平,实因其得朱翊钧的敬重与李太后的慈心而能在后宫之中屹立不倒,又为朱翊钧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地位自是稳固了。
轩媖这孩子也着实可爱,九个月大的孩子,却是极喜欢怿心的,每每怿心过来,总是乐意叫怿心抱着,王皇后也说,轩媖与怿心怕是有缘呢。
怿心在坤宁宫待了许久,王皇后留着怿心用过晚膳,怿心这才带着白苓告辞。坤宁宫位于紫禁城北,出去再往北便是宫后苑。左右朱翊钧也不会来翊坤宫,怿心便有意绕行一圈。
经过园中观花殿时,却隐隐见前方墙上映着起伏的暗黄火光,夹着隐隐绰绰的阴阴哭泣。
白苓忽的扶住了怿心的臂弯,怯怯道:“娘娘,前面不会有鬼吧?咱们回去吧。”
怿心轻轻戳一戳白苓的眉心,“别胡说,哪里来的鬼?我们去看一看。”
白苓胆怯,却架不住怿心胆大,只好紧紧握住怿心的臂弯,往怿心身后藏,怿心忍俊不禁,这丫头素日里能将翊坤宫的大小事宜都打点得井井有条,却不想还有这般胆怯的时候。
怿心转过观花殿的墙角,却见一人瑟缩其中,身前燃着小小的一个火盆,纤手抬落之间,便有黄色纸钱落入其中,被卷起的火苗瞬间吞噬。
火光映亮了那人的脸,怿心分明见到她眼中有泪珠滚落,一如之前见到她时,又是哽咽着一声:“检修。”
“那不是张顺嫔么?”白苓凑在怿心身边,看着远处的张顺嫔,轻声道,“她怎么私自躲在观花殿烧纸钱?这是有违宫规的。”
怿心食指一竖,拦在唇前,示意白苓不要说话,与她不动声色地原路退出了观花殿。怿心心中不解,检修?她到底想检修什么?这纸钱又是烧给谁的?
检修……简修……张简修?张居正的幼子张简修?怿心忽然想到之前庞保曾提起,张简修于流放途中染病而亡,而张顺嫔素与周端嫔走得近,端嫔张扬惹人注目,倒叫人忽略了她身边的张顺嫔,难道张顺嫔与张居正之子有所渊源?
白苓压着声音问怿心,“娘娘,咱们要不要去禀告皇后娘娘?这样私烧纸钱,着实不合规矩。”
怿心却摇头,“她也是在北五所里待过半年的人,如何能不懂得宫中的规矩,若不是对她极重要的人,她又怎会冒着这样的风险深夜拜祭?既是无旁人知晓,我又何必去毁她心意?”
白苓笑着,“娘娘最是心善。”
回到翊坤宫时,却见朱翊钧恰好站在宫门之前,身边跟着的是陈矩与他的两个门生崔文升与常云,陈矩不由地便朝着怿心淡淡一笑。
怿心有些意外,她这一个月来鲜少见到朱翊钧,偶有相见,也不过是多人同在的场合,便是连话也多说不上一句的。
“陛下万安。”怿心福身朝着朱翊钧行礼。
朱翊钧移开视线不去看怿心,要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朱翊钧忽然停下步子,站在怿心身侧问她:“门口的灯笼呢?”
怿心微微愕然,心里却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当初是朱翊钧恼怒之下叫她以后不必再挂灯笼的,如今却反来问询,怿心却道:“是臣妾这几日来了月事,不能侍奉陛下,故而未曾挂灯。”
朱翊钧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其他。
怿心便探寻着问:“更深露重,陛下要进去坐一坐吗?”
朱翊钧推门进去,惹得宫中的一众宫人一时间都跪了一地。他大步流星跨入殿中,径自坐在木榻上,两指捏起盘中摆放的东西,问跟随而来的怿心,“这是什么?”
“果脯,梨子做的。”
朱翊钧咬了一口,细细嚼过,便蹙起了眉头,“太甜了。”他放下手里的果脯,看着怿心又道,“人却不及这果脯甜。郑怿心,朝上的事情你别轻易去沾染,端嫔身后复杂,你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