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一时之气,怿心自然恨不得脱口而出,告诉朱翊钧就是眼前的这个混蛋踩坏的,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够这样做。
刚才李太后正是听了这个何玄枫的话才责罚了怿心,现在怿心若是实话说了,朱翊钧难免责罚这个何玄枫,这无疑就是在打李太后的脸,指责她罚处不公,而李太后也必然会认定是怿心挑唆利用朱翊钧,来报杖责之仇。方才已然惹恼了李太后,事情若是这样发展下去,李太后定然容不得她,往后在这紫禁城之中,怕是要举步维艰。
怿心吞了口唾沫,道:“刚才我把鞋垫压在身下,所以压碎了。”
何玄枫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里暗道,好险好险。
怿心要从朱翊钧手里将鞋垫拿回来,“陛下把这个还给我吧,这个坏了。”
朱翊钧却不愿,“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之理?”
“可这个坏了,不能穿了。”
“不碍事。”朱翊钧搀着怿心站起来,他随手指了两个宫女,“将郑淑女送回北五所,传太医诊治。”
“陛下,谢谢你。”怿心身上疼得发麻,一步一挪地往北五所回去了。
朱翊钧走进乾清宫,将鞋垫搁在身边,不由地想起前天这个小淑女面对他,丝毫不见畏惧之色,坦然对他说,她叫怿心,是欢悦之心的意思,几乎是在同一刻,潞王府门外那个绝望饮泣的身影,又浮现在了朱翊钧眼前。
他的手指在鞋垫上轻缓划过,指腹上有细密的绣线触感,一直酥麻到心里去,面上的笑意却渐渐失却了。
怿心挨了二十板子,这屁股自然是皮开肉绽的了,连平躺也成了奢望,素日里只能够趴在床榻上,忍着疼痛等伤口长好。
要说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当初又有朱翊钧吩咐了让太医来看过,皇帝的嘱咐,太医自然不敢怠慢,仔细看过又开了外敷的药,怿心也听话用了,可这伤口就是不见愈合。
怿心倒是不着急,她还是在意鞋垫的事情,朱翊钧手里的那个坏了,没有用处了,她受了伤不用出去学规矩,就安心趴在床上,慢慢做着一双新鞋垫。
过了年关,时近万历十年的元宵,怿心的伤还没有好,日子长了,这伤口竟是化了脓,再加上为了那双鞋垫操劳,怿心的身子便开始滚烫了起来,连着烧了两日,嘴唇上都烧得起了一层皮。
李桑若心急如焚,连忙又叫了太医来看,太医草草看过,说是伤口化脓引起,这伤口长久不愈合,怿心的高热也就难以退下去,可又寻不到什么良方能叫怿心的伤口收合,如此,倒像是陷入了个死循环。
正当李桑若着急的时候,周曼吟却引着人,迫不及待雪上加霜来了,她引着一群人闯进怿心住的屋子里,嫌弃道:“病怏怏的都快一个月了,年节上都害得我们过不好,真是晦气。”周曼吟挽过教养嬷嬷胡氏的手,“嬷嬷,我看她是好不了了,这样子以后还怎么伺候皇上?干脆将她赶出去紫禁城!”
“不可以!”李桑若猝然站起,展开双臂拦在怿心床前,对着胡嬷嬷坚定道,“嬷嬷,郑淑女只是病了,她没有犯任何错,没有理由要把她赶出紫禁城的。”
“难道容得她这个样子侍奉皇上么?”周曼吟挑唆道,“嬷嬷,她这个样子,等到三月里皇极殿殿选,怕是会连累嬷嬷们被皇上太后指责,竟是叫这样的病秧子出来面见圣颜,冲撞贵人。”
胡嬷嬷有些犹豫不决,仰面看着激愤的周曼吟,“可是如今这北五所里的五十个淑女,在宫内都是有记档的,到三月里皇极殿殿选九嫔,若是少了一个,我也担待不起这罪过!”
周曼吟拨开挡在床前的李桑若,指着怿心阴恻恻道:“可是您瞧她这模样,烧成这样,谁知道是什么病呢?若是瘟疫什么的,传染了宫中的贵人,那可是多少条命也不够嬷嬷赔的……”
周曼吟如此一说,胡嬷嬷当即抬袖掩了口鼻,退后两步,“也罢,我午后先去坤宁宫回禀皇后娘娘,只要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将郑淑女送走之事,也算是有据可依。”
“别——”周曼吟连忙道,“皇后娘娘忙着照顾大公主,哪里有心思来管这些事情,还不如去向太后娘娘请旨。”
胡嬷嬷点点头,“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