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常顺妃看向皇后,见皇后对李德嫔的话未曾有异议,心知此事便有了几分真,却又不肯如此罢休,“可为什么是皇后娘娘先到,你与德妃却延后了这些时候?”
李德嫔掩唇一笑,“顺妃娘娘,您莫不是把脑袋给摔傻了吧?德妃如今身孕已有七月,你当德妃能够身轻如燕行走如风么?”
王皇后也道:“德妃身子笨重,便是走路也不方便,更遑论以那样大的力道推你下去。”
“可分明就是有人穿着打扮与德妃一样,还以纱覆面,大力推我才致如此的!”
“若然德妃行凶,又岂会穿着张扬,将自己的身份明示于你?”袅袅娜娜一个身影自台阶走上亭中,向着诸人见礼。
“端嫔?”朱翊钧望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周端嫔冷眼看着常顺妃的狼狈样子,“臣妾听闻顺妃娘娘出事,念及月前顺妃娘娘对臣妾的指导教诲之情,依旧清音在耳不曾忘怀,便想着过来看看。”
冯张二人已是往事,连带着张顺嫔也消弭于熊熊烈焰之中,唯余周端嫔一人存于宫中,她也不曾犯错,朱翊钧自不会去赶尽杀绝,反倒落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是以如今面对周端嫔,朱翊钧虽不常召幸,倒也算是客气。
常顺妃如今便像是疯狗一般逮谁咬谁,见周端嫔搀和进来,又对自己含沙射影,更是怒从心头起,“不是德妃,就是你端嫔!你对我心有嫉恨,才这般害我!”
怿心笑着看向朱翊钧,“陛下,照顺妃这般下去,一会儿若是刘昭妃来了,凶手便成了刘昭妃,若是王恭妃来了,保不齐凶手又要成了王恭妃了。”
李德嫔更是深觉可笑,“方才顺妃娘娘指认德妃之时,便说德妃对你怀恨在心,方才又说周端嫔对你心有嫉恨,怎么这样多的人,都和顺妃娘娘您有矛盾呢?”
“我说的是事实!”常顺妃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周端嫔,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倚靠在柱子上稳住身体,脑海之中忽然有闪电狞过,神思瞬间清明,“我明白了!陛下!是周端嫔这个贱人冒充郑德妃害我,好叫我指证郑德妃,如此便能够一石二鸟。陛下您千万不要忘了,当初周端嫔还以绣有牛马蛇的手帕陷害过郑德妃,这个女人是冯张余孽,心肠歹毒啊!”
周端嫔眉心轻颤,“常顺妃这样信口雌黄,不去说书当真是屈才了。”
她朝着朱翊钧跪下,“陛下,依臣妾之见,保不齐便是常顺妃自己不甚摔倒折损了龙胎,为了逃避罪责,这才编出谎话攀污他人。郑德妃好歹曾经也是常顺妃的主子,常顺妃竟丝毫不顾念往日情谊,当真是冷血无情。”
常顺妃扑向周端嫔,猱身要去打,周端嫔侧身一避,常顺妃再次扑倒在地,“你这个贱人!竟然颠倒黑白!”
许是失血受惊,再加上情绪激动,常顺妃骂着骂着便晕了过去。
“赶紧带回永和宫去!”朱翊钧嫌恶已极,“陈矩,赶紧着人把御景亭收拾干净,常顺妃往后再不准上来!”
他连多一眼也不看昏死过去的常顺妃,只带着怿心下了御景亭,一路与她往翊坤宫走去。
如水夜色之下,帝妃在前面走着,御辇在后头浩浩荡荡跟着。
朱翊钧心有余悸,“朕刚得到消息时,还当是你出了事,急得险些发疯。”
怿心凝视着眼前的男人,“陛下知道皇嗣有损,即便不是臣妾腹中的孩子,陛下心里不急么?”
“怿心,朕只喜欢你生的孩子。”朱翊钧顿了顿,“我们的孩子。”
怿心仰头看着朱翊钧,将一块儿新的水绿色绣梨花手帕给他,笑语盈盈,“答应钧郎的。”
朱翊钧将帕子塞进怀中,双眼炯炯,“你叫朕什么?”
“钧……啊!”怿心突然皱眉低呼,两只手便攥紧了朱翊钧的手臂。
朱翊钧大惊失色,他可不想才说了喜欢她生的孩子,眼前的妻儿便出什么事,“怿心,你怎么了?”
怿心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朱翊钧身上,“怕是今日站得久抽筋了。”
朱翊钧这才松了口气,回头便叫抬御辇的宫人将御辇放下,抱了怿心让她坐好,伸手便除去了她的鞋袜。
随行的宫人见状,一应都别过头去,再不敢看眼前的景象。
怿心想要伸手阻止他,可高耸的腹部叫她鞭长莫及,她只好以言辞相劝,“陛下,来来往往这样多的宫人,您这样不好。”
朱翊钧掰直了怿心的脚掌,替她轻按着脚底,对她的话恍若未觉,只问:“好些没有?”
怿心连连点头,“好了,陛下放我下来罢。”
朱翊钧却不听的怿心话,直叫了御辇起驾,一路抬到了翊坤宫去。
妃嫔乘辇,皇帝步行,这些宫人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心中更是对这位郑德妃的受宠有了直观的体会。
一路行至翊坤宫,朱翊钧这才抱了怿心上榻,脱了她另一只鞋子,容她靠在床榻之上休息,见怿心目光灼灼看着自己,朱翊钧不免好笑,“这么看着朕做什么?”
怿心苦笑道:“明日宫里又要传遍了,说翊坤宫的郑德妃恃宠生娇,乘了御辇招摇过市。”
“旁人想招摇,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看着朱翊钧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知怎的,怿心忽然想起拔刀那一日,她让朱翊钧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他说了一半的那句话,怿心便问:“拔刀那时候,陛下曾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你说早在潞王府的时候就怎么样?还有一半我没有听到。”
朱翊钧在怿心身边躺下,暗暗含笑,“没有听到便罢了,朕也忘了。”
怿心极轻地哼一声,便赌气地背过身去,再不肯看他。
朱翊钧无声浅笑,只伸出手轻揽着枕边人的身子,与她一道安心睡去。
翌日晨起的时候,朱翊钧已经照常前去上早朝。
怿心坐起来,白苓却不像往常那般侍奉在侧。
怿心连唤了几声,白苓这才从外头进来伺候怿心洗漱,“是奴婢怠慢了,娘娘恕罪。”
怿心坐在妆台之前,看着镜子里为自己梳妆的白苓,笑道:“跟着我这么久,头一次见你误了早上侍奉我起身,是什么事情绊住了你的手脚?”
白苓低声道:“娘娘,奴婢听张明说昨儿晚上永和宫那位半夜血崩不止,太医救治了好些时候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险些将命给搭进去。”
“血崩不止?”怿心觉得奇怪,“她昨日在御景亭小产,确实出了不少的血,可她被带走的时候,我看她已经不在流血了。”
白苓面上闪过一丝快感,“张明说常顺妃小产,需要用药将腹中孩子的胞衣打下,而那位一直照看常顺妃的李太医竟是给她下了虎狼猛药,下身血流如瀑,如今躯体大损,虽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往后这儿女之事算是再无指望了。”
“我曾叫你着张明留意常顺妃与太医院哪个太医来往,可有眉目?”
“素日便是这个李太医了,上次常顺妃那些红花一类的东西,十有八九便是从那位李太医手里拿到的。”白苓搁下手里的梳子,“娘娘,这个李太医怕是留不得了。”
怿心沉吟着,“留不得便不必留了,只是既然那这位李太医就该是常顺妃的人,那他为何要给她下这样的猛药,险些害了她一条命呢?”
“娘娘是怀疑这位李太医身后还有其他的人?”白苓“嗐”了一声,“常顺妃那样的人,满宫里都是她的仇敌,若说有人想害她,那是再正常不过了的。”
怿心轻轻嗯一声,不再顺着这个往下讲,“白苓,你亲自往长春宫去一趟,就说我请李德嫔往翊坤宫一起用早膳。”
李德嫔来得很快,二人极为熟稔自然也就不见外,她满面春风地吃着眼前的一品燕窝鸭丝,喜上眉梢,遮也遮掩不住。
“什么好事高兴成这个样子?”
“常顺妃的事,你还不知道么?听说昨儿永和宫着人来翊坤宫请了好几趟皇上,都被陈矩拦在了外头,今早皇上知道了,对着陈矩连一句斥责都没有!摆明了是对永和宫弃如敝履了。”
怿心舀过一碗鲜磨豆浆给李德嫔,“依你看,常顺妃小产一事,是谁谋划的?”
李德嫔震惊地看着怿心,手里捧着的一碗豆浆迟迟不曾放下,她警觉的朝外头望了望,“这不是你找人做的么?我以为昨日去清望阁,你是特地要皇后娘娘做这个见证。”
“不是我。”怿心连连摇头,“自我求了皇上给她顺妃的名位之后,我便再也没做过什么。”
“那一定是周端嫔了。”李桑若若有所悟,“说不定常顺妃昨天说的真的确有此事呢?周端嫔以纱覆面假冒你去害她,想要借此一箭双雕,只是不曾想到当时我们竟会在清望阁上目睹此事,于是她只能保全其中之一,甚至反咬常顺妃捏造事实。”
怿心细细思索着,“我也以为周端嫔脱不了关系,只是此事应该没有这样简单。”
“你觉得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