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得不巧,险些坏了陛下的好事。”怿心冷笑转过身,却偏过视线不去正视朱翊钧。
朱翊钧不爱听这样夹枪带棒的话,扬手将破碎的手帕扔到怿心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怿心漠然,“炎炎夏日,梨花已不合时宜,陛下身边也早有檀香萦绕,留着又有何意义?倒不如撕了干净。”
“白檀既是你指来伺候朕的,你又为何因此而不快?”朱翊钧眸中的阴翳之色大增,“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朕看你如今,恰就是如此。”
她指白檀去伺候朱翊钧的?
怎么可能呢?
怿心本想解释,可朱翊钧的话却叫怿心更加有气,只听得她愤然道:“既然陛下以为臣妾是庸人,又为何特地来寻庸人说话?”
朱翊钧拖起怿心,将她压倒在榻上,两手牢牢按住她的肩膀,“你不过就是心胸狭窄起来而对朕心生怨怼,那朕今日全了你的心愿,让你亲自服侍朕!”
这般说着,朱翊钧便要扯去怿心身上的衣服。
怿心两只手惊恐地去推朱翊钧,“你疯了!你不顾及我,也不顾及孩子么?”
朱翊钧控住怿心的手,“你这么阴阳怪气的,不就是因为你想要亲自伺候朕么?况且朕问过太医,过了头三个月,是不打紧的。”
怿心挣开朱翊钧的手,用尽了力气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她仓皇下地退到了墙边,两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身子,“昨天才动了胎气,你现在这样,是不想要我的孩子了么?”
“动了胎气?”朱翊钧惊愕地走到怿心身边,满面愁色,“为什么不来禀告朕?”
怿心别过头去,“陛下身陷温柔乡,哪里还想得到臣妾与腹中的孩子?既无大碍,臣妾这等庸人,又岂能用这般无关痛痒的事情搅扰陛下?”
“郑怿心,你一定要这样跟朕说话么?”朱翊钧眉宇之间隐有雷霆怒意,“看来是这些日子来朕过于宠爱你,使得你迷了心窍不知所谓!”
眼帘之中撞见怿心护住小腹的模样时,朱翊钧却又不由得软下了心肠,妥协道:“罢了,朕去上朝,你安心养胎。”
安心养胎?说的如此轻巧,他可知他的所作所为,才是致使她胎气震动的根源?
怿心在床上坐过好一会儿,便听见外面熟悉而又刺耳的声音,与昨日在乾清宫听到的一模一样。
白檀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怿心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忽而转念一想,她为何要为此而动气?
平白伤了自己的孩子,岂非是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计谋得逞了么?
怿心端坐在床上,白苓与白檀进来见怿心已经醒了,都有些讶异。
白苓一边说着“娘娘醒了”,一边取过清水给怿心漱口,白檀便奉上漱盂,要接下怿心吐出的水。
怿心故意偏了偏脑袋,一口水便全都吐到了白檀手上。
白檀“哎哟”一声,手里的漱盂便摔在了地上,对着怿心皱眉抱怨,“娘娘?”
白苓横了白檀一眼,“又不是头一日当差,还这样毛手毛脚的,敢情你在皇上面前,也是这样伺候的?”
白檀眉头一皱,恼恨地看着白苓,不过很快她又是十分坦然的模样了,伸手往身上蹭去水渍,话中隐隐透出几分得意来,“原来娘娘都知道了。”
怿心居高临下看着白檀,面上丝毫看不出愠怒之意,只慢悠悠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檀一时摸不清怿心的喜怒,略怔了怔,回道:“一月之前。”
不过将将出口,白檀便掩了唇,偏过头去干呕起来,缓过劲儿,便捂着胸口偷觑着怿心。
怿心两手紧紧捏在一起,自己竟是个傻子,已经一个月了,她竟被蒙在鼓里对此懵然不知!
白檀这个样子,怿心自然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冷眼瞧着白檀害喜的模样,强忍住一阵莫名袭来的心悸道:“既然有喜了,那本宫便传陆太医过来给你也瞧一瞧。”
“不不不!”白檀忽然汗毛一竖,连连摆手,“陆太医是专职伺候娘娘的,奴婢哪有这个资格劳陆太医请脉?”
怿心无声嗤笑,“皇上知道么?可曾说赐了什么名位?”
白苓冷哼一声,站在怿心身边朝着白檀福身一礼,“往后总也称得上一声常娘娘了,奴婢白苓给常娘娘道喜了。”
“淑嫔娘娘放心,奴婢即便成了皇上的妃子,那也永远是翊坤宫的人,怎么也不会变的。”白檀握着怿心的手,“娘娘,皇上还不曾说过要封奴婢什么名位,娘娘能否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替奴婢在皇上面前求一求?”
白苓大跌眼镜,她实在不能够想象,一个人当无耻到什么境地,才能对着主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总以为,怿心当狠狠给眼前这个背叛主上的贱蹄子一个耳光,却不想怿心竟然道:“你想本宫替你求上什么名位?”
白檀心中窃喜,幽幽道:“奴婢是宫女出身,景阳宫的恭妃娘娘也是宫女出身……”
怿心向窗外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既然你是本宫的人,那自然当与本宫共荣辱,不如这样吧,皇上曾有旨意,要于八月册本宫为德妃,待本宫回过皇上,便叫你与本宫同喜。”
白檀惊喜不迭,“娘娘此话当真?”
“本宫答允你的事情,何曾不作数过?往后你便不必伺候本宫了,下去好好养着罢。”
白檀眼珠子一转,心想倒真的是,怿心答应过她的事情,无一例外都做到了,如此便也更加放心,连连谢了好几声恩,这才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待得白檀走远,白苓才蹲在怿心脚边,轻搭着怿心的腿急切道:“娘娘糊涂了呀,您册封德妃的好时候,怎么能叫白檀这样的人玷污了?您可不能相信她的鬼话,什么永远都是咱们翊坤宫的人,她若是一朝登临妃位,必定将咱们翊坤宫视作眼中钉的!”
怿心拍一拍白苓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对着她眉眼柔和地笑,“白苓,你知道么?皇上说,白檀跟他讲是我要她去侍奉的,在皇上面前都这样了,到别人耳中一定也是这样。”
白苓目瞪口呆,“为了掩饰自己背主的行径,她竟这般胡说八道?”
“她如今有喜,有了王恭妃的先例可循,登临妃位也是迟早的事,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卖她一个人情,全了她的心愿。”
白苓有些摸不着头脑,“奴婢不明白。”
“要稳在什么样的位置,便要有什么样的本事。”怿心拍了拍白苓的手,撑着腰站起来,意味深长道,“叫张明留意着,白檀和太医院的哪个太医有来往,知道了就来告诉本宫。”
夜晚的乾清宫中,陈矩奉上一盏香茶到朱翊钧面前,“陛下请用茶。”
朱翊钧搁下手中的朱砂笔,只觉得许久不曾见到陈矩了,“身上的疹子好了?”
陈矩道:“劳陛下关怀,奴婢已经大好了,往后可以尽心尽力侍奉陛下,为陛下御前秉笔。”
其实陈矩身上的疹子还没好全,是听说了白檀的事情,这才赶来伺候朱翊钧的。
进来之前,他已然将常云狠狠教训了一顿,若不是顾念他是打小就跟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之一,陈矩几乎要将这个糊涂徒弟给一脚踢死。
朱翊钧掀开茶盖喝了一口,又朝着茶盏里仔细看了看,对着陈矩皱眉道:“怎么想到泡梨花茶了?”
陈矩侃侃答道:“梨花茶最能祛火清心,明目醒神。”
朱翊钧冷冷地笑,“可喜欢梨花的那个人,却总是叫朕上火。”
他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话里的气恼便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陈矩,你说她这样大的气性是从哪里来的?连送给朕的手帕都有这个胆子撕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自己献给朕的宫女,要与朕恩断情绝?比从前面对潞……罢了罢了,不说了!”
嘴上说是不说了,可朱翊钧心里到底还是越来越生气,忍不住又念叨,“朕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朕登基为帝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陛下息怒。”陈矩赔着笑意,“奴婢敢问陛下,依陛下之见,淑嫔娘娘为何生气?”
朱翊钧冷哼,“还能为何?自然是后悔了叫白檀来伺候朕,心中恼恨,才以此泄愤。”
陈矩细细观察着朱翊钧的神色,憋笑道:“陛下,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翊钧也是压抑许久了,本就是打算与陈矩说一说心中的话,便道:“但说无妨。”
陈矩条分缕析地缓缓道来:“启禀陛下,奴婢以为以淑嫔娘娘如今的宠遇地位,着实不必利用身边之人抓住陛下。何况若是淑嫔娘娘吩咐了白檀姑娘来的,淑嫔娘娘又如何会误闯乾清宫,还如此气恼地撕毁了送给陛下的手帕,如此惹恼了陛下,之前绸缪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这对淑嫔娘娘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