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听见声音,赶忙过来搀扶,担忧道:“叶蓁,你没事儿吧?”
陈七海与秋棠从门后转出,便见常洛小心翼翼捧着李叶蓁冒血的手,一脸担忧。
秋棠有些警惕,“叶蓁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常洛不满地瞪了秋棠一眼,“怎么?我带个人过来,还要征得你一个下人的同意么?”
秋棠仗着自己是看着常洛长大的,一向自矜是景阳宫的老人,这会儿常洛这样数落她,还是当着陈七海的面,秋棠脸上立时就有些挂不住,气急道:“大皇子,恭妃娘娘叫您少与叶蓁姑娘来往,您还是遵从娘娘的吩咐为好。”
常洛一向叛逆不服管教,王恭妃的话他都未必会听从,更何况秋棠,“反了你!你也知道我是大皇子,我堂堂一个皇子,哪里有你一个奴婢指教的份儿?!”
李叶蓁摇一摇常洛的手臂,小声劝道:“大皇子别动气,我没事儿的。”
常洛重重哼了一声,这才带着李叶蓁出了厉兵院,“我带你去太医院。”
“没关系。”李叶蓁推辞,“这个时候沈院判应该去翊坤宫替皇贵妃娘娘请平安脉了,我去翊坤宫就好了。”
常洛打小就讨厌常洵,更有些害怕怿心,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翊坤宫,便道:“那你去。”
李叶蓁匆匆跨进翊坤宫,又紧紧合上了翊坤宫正殿的门,这才开始寻觅怿心的身影,“郑姑姑?”
怿心正在内室陪常洵读书,听见李叶蓁的声音,便朝外唤了一声,“叶蓁,我在这儿,不必举着礼数,你进来就是。”
李叶蓁循声过去,挑帘入内。
常洵一眼便瞧见了李叶蓁受伤的手,他即刻拿了一瓶白药过来,拉过李叶蓁的手帮她擦药,关怀道:“叶蓁姐姐,你的手怎么破了?”
“谢谢三皇子,我没事儿。”李叶蓁拍了拍常洵的脑袋,这才看向怿心,“郑姑姑,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常洵一愣,抬头看看李叶蓁,又回身去看怿心。
怿心叫两个孩子都走近些,蔼然道:“没关系,常洵没什么不能听的,你说就是。”
李叶蓁紧紧咬着下唇,眉头深锁,“郑姑姑,八公主的死,好像和恭妃娘娘有关。”
“恭妃?”怿心愕然,“她想杀昀儿?”
“我听见秋棠在和一个叫陈七海的侍卫说话。那日皇上放箭射死常顺妃,并非出自本意,是因为那个陈七海暗中击在了皇上的手肘处,皇上这才一下滑脱了手,将羽箭放了出去。”李叶蓁知道这些话的严重性,说的时候忍不住朝背后看,生怕被外人听去了一星半点儿。
“郑姑姑,我想怕是恭妃娘娘觉得直接对三皇子不好下手,这才把心思用到了七公主身上,哪知常顺妃精神失常,错将八公主当成了七公主,这才使得八公主折损了性命。”
“为什么?”常洵惊呼,背后凉意逼人,“父皇已经答应了来年就让大哥出阁读书,她为什么还对我不满?”
“常洵!冷静点儿!”怿心按着常洵坐在身边,这才笑着对李叶蓁道,“你出来时间久了不好,先回大公主那里去,这些话你只当没有听见过,不要再对旁人说。”
“叶蓁明白,叶蓁先行告退了。”李叶蓁屈膝福了个身,这才退了出去。
“母妃……不行……”常洵强行要站起来,“我要找王恭妃算账!”
“算什么帐?你有证据吗?”怿心牢牢控住常洵,“你准备直接与王恭妃对质,还是叫秋棠与陈七海去面见你的父皇?空口无凭,况且这是死罪,你指望着他们承认么?”
“难道我们明知道晗儿的死另有隐情,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么?”常洵如坐针毡,“母妃,差一点死的就是昀儿了。”
“你方才不是自己说了么?你父皇已经许诺,让大皇子来年开春便出阁读书,出阁读书是什么意思意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个时候,王恭妃为什么要轻举妄动来生事呢?”
常洵心头微凉,“母妃以为,里头还有内情?”
“这事儿你不必来操心,母妃自有分寸。”怿心送了常洵去东暖阁,这才面色凝重地从里头出来。
这些日子,她满心满肺都在关注着李德嫔,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竟然还会有隐情。
李叶蓁的话,可算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怿心玉手成拳,狠狠一下敲在眉心,腕上通透的翡翠玉镯顺势敲在额头上,疼得她皱起了眉头,“我真是愚蠢!”
采霜见状急忙上来抓住了怿心的手,“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怿心反握住采霜的手,忙问:“常云在哪里?”
“常云今儿个不当差,这会儿估摸着在庑房歇息呢。”
采霜话音甫落,怿心已经迫不及待走出了宫门,一路走到常云的庑房前,伸手推开了门。
阳光闯入常云庑房的时候,也同时惊动了常云的身子,他猛然一颤,赶忙就手忙脚乱地遮掩着什么,身子前头叮铃哐啷地响着。
“常云——”怿心唤了一声。
常云闭眼咬牙,一脚将身前的东西踢到了桌子下面,跺了跺脚甩掉粘在脚上的黑灰,这才转身朝着怿心见礼,双眼通红着,“奴婢见过皇贵妃娘娘。”
“你在干什么?”怿心走进来,展开袖子坐在正座上,气势逼人。
采霜直到此刻才追上了怿心,忙知趣地合上了庑房的门,对上怿心的视线,采霜便弯下了身子,把方才常云踢到桌子底下的东西掏了出来。
采霜看过一眼,这才抬起头回道:“娘娘,烧的是祭祀用的黄纸。”
怿心点了点头,采霜这才起身站回了怿心身边。
朱翊钧之前是下了令的,宫中不允许祭祀常顺妃,常云还是御前的人,此番几乎算是顶风作案了。
“烧给常顺妃的?”怿心直言点破。
在宫中擅自焚烧纸钱本就是罪,还是烧给常顺妃的,那更是罪上加罪。
常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的额头扣到地面,朝着怿心拜倒,“皇贵妃娘娘,奴婢知道白檀是罪人,也没资格享祭,可她再不像话,她也是奴婢的妹子。”
常云眼角发红,“奴婢什么也做不了,只希望白檀在黄泉路上,鬼差盘剥的时候,她能有些东西傍身。”
“本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把头抬起来。”
常洵偷偷擦了擦眼睛,这才慢慢直起了背,望住了怿心,“娘娘?”
“你是常顺妃的兄长,我想,满宫里没有人比你更加了解她的状况。”
常云一时之间摸不清怿心的来意,甚至都不敢去接怿心的话,只呆呆愣怔在那里。
怿心知道他戒备,便道:“这么多年,你在御前侍奉,本宫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有数。本宫说了,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本宫只是有些问题要问你,事涉常顺妃,你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缓缓看向那一盆子逐渐转凉的灰烬,“否则,常顺妃怕是要怨你这个哥哥,没有替她寻出事情真相,使得她含冤而死了。”
常云身形猛地一颤,“娘娘这话……”他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腰杆挺得笔直,“娘娘,您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奴婢知道的,奴婢一定不会有任何隐瞒!”
“我知道常顺妃自打出了南宫便有些精神失常,可她已经回到六宫这么久了,也有太医为她诊病调养,她的身子就一点儿也没有好转么?”
常云嗤的一笑,“娘娘,宫里的人最会跟红顶白,白檀早已不是当年的常顺妃了。她先是与许德妃同住,后来甚至于在咸福宫寄人篱下,还要受一个嫔位的脸色。即便有太医为她诊治,自然也不会放到心里去的,面上过得去也便罢了。”
怿心心生疑窦,“你这话若说是旁的太医我相信,可这几年的时间,沈令誉也为常顺妃诊治过一段时间,难道沈令誉也这般不尽心尽力么?”
常云苦笑,“沈院判不枉是娘娘这般新任的人,他照顾白檀的那段时日,白檀的病情确实好转了不少,只是后来沈院判回到翊坤宫侍奉,咸福宫便由陆院使接手了,陆院使……”
常云摇摇头,沉默了。
“那就是说,自从陆之章接过沈令誉的差事,常顺妃的病情又恢复了老样子?”
“不错。”常云话里透着恨意,“陆之章自诩院使,又岂会将沈院判放在眼中,他接管之后,虽心知沈院判的药方有效,却不沿用,用的都是自己开的新方。”
常云一拳头捶在坚硬冰冷的地面,“这个废物,出事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换了什么新药方,奴婢去看白檀时,白檀说这些天的药不苦了,喝得极是高兴。奴婢还以为是好事,哪里知道白檀的脑子越来越开始糊涂,最后竟然……”
说着说着,常云似乎发觉了不对劲儿,猛然抬起头看向怿心,“难道会是陆院使的药有问题?”很快他又发觉这个猜测不合理,“可白檀如今这个情状,他有什么值得陆之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