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妃咬着牙，抱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向着李太后磕头，“太后教训的是，臣妾定然谨记在心。”
李敬妃局促难安，赶忙便带着常润回了咸福宫。
看来，果真是不能直接对着常洛下刀子，常洛是朝臣太后眼中名正言顺的未来太子，任何做出对常洛不利言行的人，都将会被朝臣与太后敌视。
常润如今才四岁，万事都需要她这个母妃绸缪，李敬妃自然不能将自己置于朝臣与太后的对立面，否则到时候孤军奋战，她面对怿心与朝臣，可谓是腹背受敌了。
想用区区一个李叶蓁便撼动朱常洛的地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暂且不能动常洛，那么常洵……
杨春元回到宫中的那一天，云销雨霁，天色晴好。
周端妃带着常浩来找常洵，说是常浩顽皮的很，在永宁宫成日里不爱读书，必得叫常洵来看着督促。
常洵正在西偏殿盯着常浩写字，透过半启着的窗户便见杨春元要往东偏殿去，常洵一惊，立时出去抓着杨春元进了西偏殿，“小表舅，你要去哪儿？”
“三皇子不是住东偏殿么？怎么搬到西边来了？”杨春元看着常浩，“五皇子也在？”
常浩嘿嘿一笑，“三哥搬到西边了，东边现在是李叶蓁在住。”
常洵忙拿起碟中的一块芙蓉糕塞进常浩嘴里，“常浩，你别说话，好好写字！”
杨春元摸不着头脑，“叶蓁怎么会住到翊坤宫来？难道是皇贵妃要叶蓁帮七公主伴读么？那也不对，七公主如今不是随着德嫔娘娘住在长春宫么？”
“小表舅，大哥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略有耳闻，说是大皇子强占了一个宫女是不是？”杨春元若有所思，“这事儿如今满城风雨的，还有人说是皇贵妃故意陷害大皇子，引着皇上去寻大皇子的错漏，意在国本，乱得很……说起来，我还想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竟传得这般难听？这事儿和我母妃有什么关系？”常洵心有忿忿，“是朱常洛他自己行为不检，怎能赖到我母妃头上？”
“我自然知道皇贵妃娘娘不是这样的人，那大皇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即便他强占了一个宫女，怎么会将皇贵妃娘娘也牵连了进去？”
常洵有些局促，抬手抓了抓脑袋，“小表舅，你知道大哥霸占的宫女是谁么？”
“谁？”
“是……”常洵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这样的事情，杨春元也是迟早会知道的，如此想着，常洵也便狠了狠心，直言道，“是……是李叶蓁。”
杨春元双手控住常洵的肩膀，说话一时竟然破了音，“你说谁？”
“小表舅，你冷静点儿……”常洵想要安慰住杨春元的情绪，只是此时的杨春元，如何还能冷静的下来，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几乎要将他的天灵盖都掀翻。
“朱常洛……朱常洛！”杨春元喊着常洛的名字，便径直冲了出去，谁也阻拦不住。
轩媖听闻杨春元回宫，正要过来看他，便恰好与他碰面，见他这个架势，轩媖也知道了几分他的意图，忙将他拦住，“杨春元，你去哪儿？”
“我去杀了朱常洛！”杨春元眼里恶狠狠的，“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你不要命了吗？你要为了李叶蓁杀了常洛？”轩媖抓着杨春元丝毫都不肯松手，他的举止叫她更坚定了不放他走的决心，“你现在杀了常洛，就是杀了李叶蓁未来的丈夫！她已经没了清白，你要她以后这一生都没了丈夫与依靠么？”
“丈夫？大公主，你在胡说什么？”杨春元一脚踢翻身旁宫人扫起堆积的雪，“朱常洛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难道还妄想叶蓁嫁给他么？”
“难不成嫁给你？”轩媖气不打一处来，“她已经不是完璧了，你娶她，你会成为笑柄！”
“我不管这些。”杨春元整个头脑隆隆作响，“我只想娶她一个！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好，那你去吧。”轩媖撒开手，面上轻轻颤抖，她伸手往东一指，“景阳宫往那儿走，别走错了。”
轩媖冷笑着走开，她知道杨春元只是一时之气，即便他真想杀了常洛，凭他如今，又如何进得了景阳宫？
李德嫔方才正带着昀儿在宫后苑堆雪人玩儿，回来的路上便将二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如此，她便没有进长春宫了，只叫金月带着昀儿先回，她自己则是踏进了翊坤宫中。
李德嫔见觅雪在外头，便问：“皇贵妃呢？在里头么？”
觅雪笑着颔首，“在呢，正和端妃娘娘在里头说话。奴婢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李德嫔拦下意欲进去通传的觅雪，蔼然笑道：“不必了，叫她们一块儿说话吧，本宫去看看李叶蓁。”
李德嫔推开东偏殿的门时，李叶蓁正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窗户打开着，她朝着一地素色失神。
李德嫔上前合上窗棂，将呼啸的北风阻挡在外头，屋内霎时便安静了下来。
“怎么，不怕着凉？”李德嫔拿过衣架上的大氅，扬手披在了李叶蓁身上。
李叶蓁淡笑飘渺，“着不着凉，死不死，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了。”
李德嫔若有所思，心思繁复不过一瞬，便是已经定了决心，道：“刚才杨春元回来了，你知道他说什么么？”
提及杨春元，李叶蓁的眸光方是稍微亮了些，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一潭死水的沉静模样。
李德嫔道：“他说，不管你如何，他都愿意娶你。”
李叶蓁眉心剧烈一颤，愣了老半天，方是张口结舌，“真……真的？”
“是真的。”李德嫔点着头，回应李叶蓁的疑问。她看着李叶蓁脸上一点点露出欣喜的表情来，却丝毫不留情面地往她头上泼上了一盆冷水。
“但是，你不能嫁给他。”
李叶蓁惊惶而错愕的眼睛对上李德嫔的视线，失了血色的嘴唇颤抖着，“为……为什么？”
李德嫔离开李叶蓁身边，坐到圆桌一侧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呷了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嫁给杨春元，会带来什么后果？”
李叶蓁深深低下头，绝望地闭上眼睛，“我……我不是个清白的人，我若是嫁给他，会辱没了他。”
“这不是关键。”李德嫔背对着李叶蓁，她知道自己如今说的话，对于她来说极度的残忍，她也知道她说的话，怿心若是知道了，她这般心软感性的人，定然不会答应。
一惯这样的事情，怿心不肯做，那只有她李桑若来做。
“你若是嫁给杨春元，大皇子会如何？大公主又会如何？”李德嫔的话一点点生冷起来，“你在宫中的年头也不少，不会不知道如今皇贵妃的处境，若非有皇上护着，这些人早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你嫁给杨春元，如后你与他是出宫逍遥了，那大皇子与大公主的气该如何发泄？还不是叫皇贵妃来担着？”
“我……”李叶蓁的头脑埋得更低，鼻头酸胀，“我没有想的这么多。”
“你必须得想这么多！”李德嫔骤然转过身来，牢牢望住李叶蓁，“李叶蓁，你躲不开的，流言蜚语，人事牵连，都躲不开。”
李叶蓁颓然倒靠在床上，她似乎有些了解到了李德嫔的意思，凄苦笑道：“姑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这一切便都了结了？”
李德嫔长吁一声，双手捧住李叶蓁的脸抬起来，迫使她看着自己，“李叶蓁，撇开旁的不谈，你我都是李家的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姑姑不会希望你因为这些事情便轻生，但姑姑更不希望你做一个畏缩逃避的人。”
“畏缩逃避？”李叶蓁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掉下来，“我能怎么办呢？郑姑姑去找皇上，可那又如何？他是大皇子，他不会付出任何代价。”
李德嫔捧住李叶蓁面颊的手愈加用力，“所以，你得靠你自己，叫他付出代价，你懂么？”
李叶蓁觉得李德嫔在说笑，“我能有什么法子？我觉得自己如今，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蹂躏宰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做不到的，日后却未必。”
李叶蓁有些云里雾里，“姑姑，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德嫔幽幽一笑，霎时凑近了李叶蓁的脸，“嫁给朱常洛！只有这样，流言蜚语，人事牵连，才会尽数不复存在。”
李叶蓁眼睛忽的一睁，猛然要掰开李德嫔捧着她脸颊的手，可即便她的指甲刺进了李德嫔的皮肉，李德嫔也毫不松手。
“李叶蓁，我告诉你，你想叫朱常洛付出代价，能靠什么？你除了你自己这个人，一无所有。”李德嫔的话像是霜雪，一点点抖落在李叶蓁千疮百孔的心上，“所以你能利用的，也只有你自己，你的身体，你的灵魂……”
李叶蓁双眸清泪有如悬瀑而下，念及杨春元，心中更是钝痛难当，“您要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强行霸占我的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