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这么不自量力。”客印月笑笑,“什么太子的妃子,太子妃也好,选侍也好,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她眼中大有看穿一切的通透,“名分什么的,我不在乎。”
李德嫔发笑,“那你在乎什么?”
客印月昂起头,坚定不移地望着眼前的几人,“在乎日后的生活,在乎是否会被人看得下贱,在乎能否锦衣玉食。”
李选侍道:“若不成为太子的妃妾,你又如何做到锦衣玉食,不被人看轻?”
“殊途同归,要达成目的,并非只有一条路。”客印月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难不成做不了皇上的嫔妃,当不了太子的妃妾,我便没有法子达到我的目的了么?”
怿心仔细听着几人的对话,沉思良久,方是若有所悟,“客印月,你想当皇长子的奶娘?”
怿心的话,像是一言惊醒了梦中人,李德嫔不免惊诧,连连笑道:“你这个人,野心当真是不小,当皇长孙的奶娘,往后皇长孙定然与你亲近。不出意外,皇长孙便会是日后的皇帝,到时候你身为皇帝的奶娘,这个地位自然也是不容小觑了。”
“不论皇长孙以后是不是皇帝,好歹也会是个藩王吧?”客印月知道这里是郑府,言辞多涉及太子与皇长孙并不合适,便也松动了口吻,“成为一个藩王的奶娘,往后一生便有了倚靠,老有所养,对我来说就是不被人看得下贱,就是锦衣玉食一生了。”
怿心还不曾答应,李德嫔已然是痛快应许了下来,“你倒是当真有勇气有志向,本宫便应了你,允你入宫。只是,你当不当得上皇长孙的奶娘,那得看你自己。”
客印月自然知道,若然叫李德嫔与怿心直接引荐,那么王恭妃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先进了宫,再伺机行动。
而李德嫔也相信,像客印月这样有心思的人,这对她来说不会算是大事的。
只是李选侍却不明白这点,深夜入了李德嫔与怿心的卧房,开门见山疑惑道:“两位姑姑为何要帮助客氏入宫?她一心攀龙附凤,想要依靠皇长孙飞黄腾达,所以她根本就会是太子的帮手,这样一来,郑姑姑,你是在为自己树敌。”
“我?”怿心不以为然,“我未曾将太子当作过我的敌人。如今常洵已是福王,国本早定,哪里还会动摇?我愿意叫客印月入宫,是为了你,叶蓁。”
“郑姑姑此话何意?叶蓁不明白。”
李德嫔轻靠在座椅之上,点拨道:“太子妃不仅是正室,此后还有皇长孙傍身,她更是王恭妃的近亲,受尽了婆婆的宠爱,相比之下,你有什么?”
“所以呢?我还是不明白。”
“傻孩子。”李德嫔无奈,“若是有太子妃这个亲娘在,客印月这个奶娘日后如何能够得到皇长孙的重视?所以她一旦入宫,那便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与你站在一起,一同对付太子妃,将皇长孙抓到自己手中。她抓到了皇长孙,就等于你抓到了。”
李叶蓁转身踱开几步,“可姑姑有没有想过,一旦太子妃没了,太子定然是会将皇长孙交给我,可是往后呢?怕是客印月便会将我视作眼中钉,我将会是下一个太子妃。”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李德嫔心底凉硬,“机会已经给了你,若是弄巧成拙,便是你自己没有本事,如何怨得了旁人?”
慈庆宫中,王恭妃自然不会放心那几个经由怿心之手送过来的奶娘,便是一应驱逐了出去。想要自己亲自挑选,却又哪一个也看不上眼,惹得朱由校出生许久,还没有一个正经奶娘跟着。
如此一来,这喂奶的任务便落到了太子妃王氏的脑袋上,太子妃脸皮薄,长日这般也叫她不好意思,满心满肺要赶紧找个奶娘来。
怿心与李德嫔在郑府逗留了几日,便是回了宫,是时,客印月已经入宫,不多时便成了慈庆宫的奶娘,深受太子妃的信任。
而李叶蓁眼不见心不烦,这慈庆宫里上到太子,下到宫人,她一个都不喜欢,便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在外头住了一阵子。
常洛不喜欢太子妃,又不方便进郑府去找李叶蓁,便就出了慈庆宫,在外头四处浪荡。
因而尽管客印月来了几日,依旧不曾见到过朱常洛的面。
只是太子妃确实不是个有福的,月中竟是不慎得了褥疮,本来也并非是什么大病,哪里知道却是越来越重,最后竟是救不得了,在李选侍回宫的次日便香消玉殒。
听闻李选侍回来,朱常洛便也匆匆回宫。太子妃的死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悲伤,只是吩咐了将朱由校交给李选侍来看顾,便再无更多的关切言辞了。
客印月在浮碧池边的台阶上坐下,伸进冰凉的池水里狠狠搓了搓手,又在衣衫上抹去了水渍,便捧起了一盒鱼食,一点点扔进了池中喂鱼。
“慈庆宫此时为了太子妃的丧事忙成了一锅粥,你这个皇长孙的奶娘,竟然还有心情坐在此地喂鱼?”
客印月扭头瞧了一眼,并不在乎,继续抛洒鱼食,“顺妃娘娘?您不是也一向与太子走得近么?怎么东宫有事,您也不去?”
“你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李顺妃望住客印月的头顶,“我可不相信,你来的这十几日,便已经将后宫诸人的关系摸透了。我与太子走得近,想必只有太子才会告诉你。”
“顺妃娘娘真是遐思万千,朝鲜的女子都是这般会天马行空去想象的么?”客印月直接将一盒鱼食扔进了池子里,“奴婢真是甘拜下风。”
“你可别装傻。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李顺妃悠闲道,“长个褥疮又不是大事,怎么好好的就死了?你不觉得叫人摸不着头脑么?”
“喝水还能呛死人呢,顺妃娘娘怎么不去说道说道?”客印月抬头望了望天,起身拍了拍后臀,“校哥儿快醒了,奴婢要去照顾校哥儿了。”
怿心此时,正与周端妃和常浩并肩同行,从清望阁看西山暮雪下来,二人言笑晏晏说着话,忽闻池边咚的一声巨响。
怿心循声看去,便见水花四溅,那边岸边,王恭妃与李顺妃站在那处,王恭妃的身子往池中倾斜,李顺妃则是拉住了她的臂膀。
王恭妃朝着池子里破口大骂,“是不是你这个贱蹄子,害死了太子妃?”
池中水剧烈翻滚,客印月浑身湿淋淋地勉强站起来,“恭妃娘娘说笑了,太子妃是奴婢的伯乐,奴婢岂会害死自己的恩人?”
王恭妃虽然恼怒,却也寻不出证据来说这样的事情就是客印月做的,便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李顺妃也不预备去劝,只看着客印月眼中腾然而起的恨意,心中发笑。
自打朱常洛当初强占了李叶蓁后,怿心便对他再没了半分好意,只转头对常浩道:“去叫你大哥过来,就说恭妃在此地动怒了,叫他感觉来劝一劝。”
常浩去后,周端妃才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掺和东宫的破事干什么?”
“哪里是破事?”怿心捏着周端妃的手腕,“朱常洛昏天昏地纸醉金迷的,总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一日,你若不信,那便看着就是。”
周端妃嗔笑,“你真奇怪。不过既然有好戏看着,我自然不会错过的。”
不多时,朱常洛便走了过来,身后还有抱着朱由校的李选侍,朱常洛不满极了,“母妃,您这儿又出了什么事?怎么无一日消停?”
客印月哗啦哗啦从水里爬起来,将自己散乱的头发理到后头,完整地露出自己的面容,“请太子殿下为奴婢做主,恭妃娘娘误以为奴婢与太子妃之死有关,十分动怒。”
朱常洛吓得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到了抱着孩子的李选侍,“印……印……印……”
李选侍走上前来,呼喝道:“在这里做什么?成何体统?由校都饿了,还不赶紧去沐浴更衣,为由校喂奶?”
客印月斜着瞥了瞥朱常洛,迈开湿淋淋的步子,“奴婢知道了,还请选侍娘娘跟随奴婢来。”
“洛儿,这个人……”
王恭妃还欲再说些什么,朱常洛已经不耐打断,“儿臣听叶蓁说,这个奶娘照顾由校照顾得极好,母妃何必生出这些事端来,惹得没有个安宁。”
闹得不欢而散,那边坐山观虎斗的周端妃更是深觉扫兴,“你是要我看什么?就这不温不火的,我还当是什么好戏。”
“好戏多的是,还嫌不够看么?”怿心勾过周端妃的手肘,拉她走,“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场,往后自有精彩绝伦的。”
“好好好——”周端妃开怀笑着,招着手叫常浩赶紧回来,她可不想常浩与太子有什么瓜葛,“总之你说什么我都是相信的,既然你说有好戏,那我便准备好瓜果点心,仔细看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