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愣着干嘛啊。”
我平躺在试验台上，呆若木鸡地盯着天花板上晃来晃去的蜘蛛网，就像是被拆了线的窗帘，半吊在空中，很有趣。蜘蛛正在努力地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它倍感绝望。我就像是众多蜘蛛尝试中成功的那一个，也许这次也是。
“等等！你说什么，换眼睛？”
“是啊，可能有些疼。”她耸耸肩，“不过换了之后我会在你的程序中设置一个激活代码，不激活，吞噬之眼就不会开始运行，但是一旦开机了之后，就再也无法停下。这就是弊端。内部储存满了，它自然会停下，但你大脑也差不多挂了。所以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给开，后果你可是明白的。”
她用警告的口吻向我说道。
说完她准备动刀了。
“诶诶诶，等等啊，没有神经麻醉剂吗，很疼啊！脑子会炸掉！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还给我！”
“总比交给NASEI强吧，对吧，趁着王均那家伙没改变主意之前快把生米煮成熟饭啊，然后就是我的东西了。早点处理了才好……”她一边露出委屈的表情，又一边悻悻地笑着。
我从未见过如此……
说完她把那颗黑不溜秋的机械眼球从箱子里取出，等到冷气散去，就开始准备装机。
“把控制权给AI吧，会好一点。”她好心提醒了一下。
……
我看见她手中的机械刀缓缓向我的眼睛切来……
一阵刺痛从我的大脑传到我的全身，我没有控制权，所以想乱动也没有办法。
……
我的思维开始梦游……
……
“好了，坐起来看看。”
我闻声转移回控制权，扭过头去看着她，虽然换眼球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样真实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绝对不想有第二次。我理解到古代的那些酷刑是有多么的恐怖。
你感受过绝望吗，我有过……
“别乱动！我还没有调系统。”她打了我一下，我更委屈了，凭什么……
我的视野中突然弹出来了很多高危漏洞框，但是都在她纤细的手指熟练的操作下修补了。我不太懂清楚漏洞，也只有他们工程师才有这样的技能。在某些更高级的防御系统出现漏洞的同时，AI就会暴露出更多更大的漏洞，这是平时找不到的。越复杂的系统，就越危险，这是常识。
“可以睁开眼睛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整个世界亮了一些，但是却有点怪。等等，好半天我才发现我左眼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啊！
“我怎么只有一只眼看得到东西啊？”
“试试热成像，夜视，透视模式。”
“可以看见，就是实物没有办法看见。”
“那就对了，成功了嘛。”她笑了，“你的程序将左眼设置为休眠状态，没有办法运行，只有启动程序才可以看见实物接收信号。启动程序，夹片打开之后吞噬之眼就会一直接受数据，无法停下，所以得委屈你一下了，让你的真实视觉只有一只眼睛才有。”
她甩开手中的控制板面，坐在一旁椅子上，道：“你的脑子算法有些毛病，可能是R系统搞的。所以现在就算打开了吞噬之眼，也带不动，说不定你会直接死机，所以还是等R3吧。这是双保险。”
“没关系，这都不太重要。”
说实话，现在一了百了的事情都没了，搞这些没有什么用了，生活一下子就无聊了许多。这些事情，是真的没关系，陈欣可完全不用道歉，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还给了我这么多。
我接下来不可能去真的为了钱去亡徒找工作，当初进亡徒就是为了伯利希娅这个事情，我本来生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钱，IRRA会缺吗？
我拿过她手中的镜子，眼球还是差不多，只是左眼的瞳孔就像是星空中黑洞一样，深邃，暗淡，一片黑暗。
“陈欣可。”我很正经地叫了她的名字。据说很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所以她一下子愣住了。
“嗯？”她转过头看着我。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工作也没了，咱们三个孤儿就这么闲着，不可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这才是正事啊，再怎么说三个成年人，不是小孩子，面子还是要有的，虽说是朋友，但是久了杨千入也会很难堪啊。至少得帮帮忙做点什么。
她回过神笑笑，一脸明知故问地说：“解柯啊，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闲的下来的人，我早就想到了，接下来咱们的时间可是一个长假，新年快到了，不是吗？你有多久没过春节了？”
“嗯……行，至少比没事干强。反正我也没有家。”这家伙真是的，总会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些事，无论自己喜不喜欢。
“好了，咱们得走了。东西还是让它们盖着吧，他们是不会说的。”她伸出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不早了，咱们得回去了，回去后我洗个澡，然后准备迎接2131年的到来吧。你来吗？”
“当然。”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一句，我并没有理由拒绝她所说的话，她所说的东西多半我也找的不到理由来拒绝。不过好在她提出的要求大多都不是太强人所难的事情。
“那咱们走吧，走路的时候小心点，一只眼睛可能会不太习惯。对了，这些事情你别和其他人说啊，包括何耀，江海，我老姐。毕竟……”她笑笑。
“我懂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走吧。”
我站在回程的末班机的停机坪上，回首看了看一片繁华的IRRA浮空城，又俯瞰着脚下一片灯火通明的旧城区街道。我心中默默地念道：“再见，浮空城，再也不见……”
我认为，我的生活就应该就此平静下来了。我现在把握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人。身边还有这些，就已经算是幸福。几年后会有的能源枯竭，会有的无数核弹升天而起，会有的IRRA浮空城从高空坠落，我们都会化为灰烬，但是谁也不会刻意去那样想，因为那是未来。
未来的未来，谁也不清楚到底会不会来，未来终究是未来，谁也不会知道将来会发生的是事情。
就算是真的会有末日，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人就是这样很神奇的生物，只要拥有了现在，就是幸福。
未来的真的是未来。
陈欣可伸了一个懒腰，换上一身雪白的睡裙，从浴室里走出来。长长的乌黑浓密的头发，在皎洁的月光下还透着晶莹的水珠，盘在肩上，如银丝，细细随风。她对我笑笑，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标致的侧脸，泛着一丝稚嫩的气息，也许这是我这一世最难以忘怀的东西。
阳台上，没有制暖系统，陈欣可不喜欢烟味，虽然何耀一直都用的电子烟，但是陈欣可还是介意。何耀轻轻依靠在身后的金属栏杆上，身后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一盆绿萝是对他的最好陪衬。绿叶随着枝条绕啊绕，直到伸手可以抓住月光，才肯停下。月光皎洁，让这间屋子变得无比的温暖。
一切都已经静止了。
屋里的温度让人不自觉的发热，我脱掉上衣，检查自己的机体损坏程度。有的地方没有办法长出皮肤，只能让黑色金属保护内脏器官，黑色的金属上面布满了丝丝细细的划痕，让我看起来很有历史。不过都不重要，就像外衣，遮盖的了外表的温度，却遮盖不住内心的别扭。
也许就像这片黑夜掩盖不住繁星点点，内心的温度也一样在这里。
我和陈欣可轻轻走到阳台上，背靠着，手扶着栏杆，抬起头呼吸着。
何耀双手插进兜里，默默地说道：“哟，你挂羊肉吗，解柯，大冬天的裸奔？”
陈欣可捂住嘴笑笑，我不想理他。我抬起头静静凝望着片星空，聆听微弱的风声，风带的来远方的寒冷，却带不走我们的情感。听以前白娜说过，她喜欢静静躺在草地凝望星空，因为这样自己就会变成一颗凡星，宁静致远。可惜今天的天气很好，她却看不到了……
哗啦，一束亮光从地上闪烁着划向夜空，在黑夜中绽放出一朵洁白的莲花。光芒耀眼，如火如炬，接着，一束，两束，三束……
烟火，焰火，不断地升起，坠落。
“今晚会有前夜烟火展。”何耀淡淡地说道。
陈欣可眼中闪烁着光芒，捂着嘴，笑了：“看，烟花！”
我和何耀转过头去，也只是凝望着这片夜空，她是笑得如此开心，比这片烟火还要灿烂。
我和何耀对视两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