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舒涵渐行渐远的身影,顾寒江的眼神一分一分的暗下去。他沿着舒涵行走的方向,慢慢地走,就像是重新牵起了她的手,回到了小时候。
一阵秋风起,落叶纷纷如雨。
顾寒江渐渐止住了步子,蹲下身去,捡起一片金黄的树叶,捧在手心……
树叶的脉络清晰蜿蜒,就如他的记忆。每一分、每一秒,曾经和舒涵相处的点滴,都如凿刻的宝卷,被他深深藏在了灵魂的密室里。
“韩凉,看我捡的书签,漂亮吗?”
十五岁的舒涵,美的像是清晨第一抹朝霞,她手里举着金黄的银杏叶,在阳光下噙着笑脸,让韩凉移不开眼睛。
“漂亮,送我的吗?”韩凉已经伸出手去,却见舒涵收回了手。
“才不是呢……我送别人!”说完,舒涵微微抬着下巴,傲娇地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那片树叶,她最后终究送给了谁?又或者还一直保存在哪一本书籍里。
这是一个谜,一个他琢磨了数年也不曾解开的迷。
……
顾寒江收回思绪,将银杏叶收进口袋,继续往前漫步。
他回来了,可一切已不似从前。
舒涵有了自己的生活,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自己。
韩凉已经死了,如今苟延残喘的躯壳,只是一个顶着顾寒江名字的幽灵罢了。
他想起了记忆里某一个片段,那片段迷蒙飘渺如一场梦魇。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走你该走的路,去你该去的地方。如果有债要还,那就去还,如果有债要讨,就回来讨……”
他始终想不起来这段话究竟是谁对自己说的,只记得在昏迷的那段日子里,这段话刺激着他一次一次挣扎着想要醒来,来讨要别人欠他的,来还他欠别人的……
“顾先生,我有事向您汇报。”就在顾寒江还沉浸在往昔的岁月中时,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说!”顾寒江的表情淡漠下来,已不复刚才的温度。
“舒严松那里可能有点状况……”
来电的人,不知道是谁,可显然顾寒江非常重视他的来电。
“仔细说……”顾寒江边讲电话,边疾步回身,往公寓走。
他的公寓的确就在咖啡馆附近,不过几分钟就进了大楼。
“你马上帮我安排,我要见他。”顾寒江推门进屋。屋里漆黑一片,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得清周围环境的。
顾寒江就那么坐在漆黑的客厅里,与对方通了将近十分钟电话。
电话挂断,顾寒江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亮如明焰,灼灼逼人。他走进洗手间,打开了灯,一瞬间,光刺痛了他的眼。
可顾寒江却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光明刺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曾经长期被困于黑暗中的人才能体会,什么叫光明,什么叫希望。
顾寒江凝视着镜子里的人,看着镜中人陌生的眉眼,眼神渐渐冷厉下来。他慢慢弯起嘴角,露出笑意,只是这笑却带着寒意,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阴森感。
“欠我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要回来!”
……
舒涵的事,戴慕珩从来都是十二分上心的。连夜就约了马术教练,定了时间。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就鲤鱼打挺地起了床,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南石鼓巷。
舒涵一上车,戴慕珩就一本正经宣布了今日行程:“上午马场练习马术,下午帮你约了健身私教,根据你的身体情况,针对性健身。”
舒涵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要健身?”
“你这么懒,要不是有戏要上,怎么可能会主动学骑马?光骑马恐怕不够吧,你的体格估计也不符合要求。”戴慕珩戴着限量版墨镜,在晨曦的柔光中笑的得意洋洋。
舒涵不可思议地从头到脚打量了戴慕珩一眼:“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一直都聪明,只是你从未发现罢了!”戴慕珩长叹一声,跟着舒涵好几年,他的演技也提升了不少。
按照教练的话,只要舒涵能够专心练习,不怕苦,不怕累,一个月时间是能够完成周洪森的要求的。听了专业教练的允诺,舒涵一颗心方定下来。她是下定决心要上方熙的戏了,所以再苦再累也不会犹豫半分。
戴慕珩真没想到,这丫头拼起命来会这么可怕,第一天直接上马不说,这一上马就足足颠了三个多小时。
戴慕珩一开始还想着陪她练,可只在马背上颠簸了大半个小时就彻底吃不消了,红着脸,喘着气败下阵来。
“我不行了,不行了!再骑下去,我屁股要变成两瓣了……”戴慕珩龇牙咧嘴,很没面子地下了马。
舒涵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儿,轻轻嘀咕了一句:“本来就是两瓣,难不成你是畸形儿?”
戴慕珩刚想回嘴,可舒涵根本不给他机会,跟着教练早就往前继续练习去了。
马术教练是个小帅哥,戴慕珩休息了一会儿,又觉得老大不放心,强忍着屁股变成四瓣、八瓣的风险,又骑着马追了上去。唠唠叨叨地,反而打搅地舒涵不得安生。
“戴慕珩,你给我下马!”最后舒涵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唠叨了,指着戴慕珩下了最后通牒,“到那儿休息去,别再搅和我练习,行不行?”
看着舒涵明显阴转雷阵雨的表情,戴慕珩明白这位姑奶奶是真的生气了。
“好,好,我上一边待着。”
……
回到萧家小院已经日落西山,本来戴慕珩还提出要带她去泡温泉,吃大餐,可都被她拒绝了。泡温泉、吃大餐这种暧昧的事情,怎么可以跟他做,那是只能和萧易北完成的甜蜜清单。
今天,舒涵真正累成了一条狗,她拖着两条腿,蹒跚着蹭进客厅,一下子扑倒在绵软的沙发上。这时候,她开始越发想念萧易北了。
如果萧易北在,她一定可以伸伸手,就有水喝,抬抬脚,就有人帮她换了靴子穿拖鞋……说不定,等她窝在沙发上眯了一觉,香喷喷的四菜一汤已经做好了。
可现在,屋子里安静地让人心冷,连那架古董时钟的滴答声都显得多余可恨。
舒涵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用仅剩的力气给萧易北发消息。
“今天骑马去了,累死……我先睡一会儿,等你消息……”
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连澡都不想洗。在回来的路上,她才想起自己答应了陆文明天要回鹭洲,一起去探望爸爸。
虽说再过一个月,舒严松就出狱了,可舒涵出国的三年期间,她只回国一次,也就是只去看了舒严松一次。所以,这回虽然她训练时间很紧,可也必须抽出一天回鹭洲。
舒涵给自己定了闹钟,预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赶到火车站。
闹钟一想,她就醒了,第一时间就是看手机。可萧易北没有回复。舒涵很失望,懒洋洋地爬起来,洗了个澡,随便泡了碗方便面就往火车站赶。买了最晚的一班高铁,赶在晚上十二点前回到了鹭洲的家。
一进家门,陆文就愣住了。她没想到舒涵会这么晚回来。
“妈,我要去睡觉,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舒涵顶着黑眼圈,一瘸一拐地上楼,吓得陆文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是不是腿脚坏了。
“你走路怎么了?是不是摔了?”这个问题陆文可等不到天明,如果不问清楚,她今晚也就别睡了。
舒涵扶着楼梯,已经没了多余的力气,她冲着陆文摆手:“骑了一天马,腿脚不听使唤……累趴,别和我说话!”
“你不是乘火车回来的吗?怎么骑马了?”也不知是被舒涵半夜闹醒,还是其他原因,陆文的脑子一时半会儿还没拧过弯来,无法把一个现代人和骑马联系到一块儿。
舒涵真是懒得解释,但她心里明白如果不解释清楚,恐怕自己这觉也睡不安稳:“拍戏呢……”
这个理由很好,一句拍戏,就可以把一切与现实无关,得不到合理解释的事件都统统解释清楚了。
陆文一听,方安了心。
……
由于前一晚舒涵回到家实在太晚,所以第二日母女二人赶到舒严松所在的监狱时,已经将近下午三点了。
从停车场到接待室还有一段距离。当陆文的车在停车场停稳时,舒涵忽然看见一辆车开过眼前。
“咦?”
“怎么了?”陆文不解。
“我好像看见一个人。”舒涵蹙了蹙眉。
“谁呀?”在监狱难不成还能遇上熟人?陆文也很好奇。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舒涵摇摇头,“看错了,走吧。”
因为舒涵睡过了头,所以她们今天其实算是来晚了。探监室里空了许多,远不及往常人来人往的状态。
陆文几乎每月都要来探望舒严松,所以熟门熟路。几名狱警都已经算是老熟人,见到陆文,有几个甚至还会热情地打招呼,知道她身份的,更是会称呼一声,陆医生或陆教授。
按常规办理了手续,自有狱警去通知舒严松来见她们。
舒涵和陆文坐在长椅上等了一会儿,就见舒严松穿着一套灰黄色的囚服,替着小平头被狱警领着,从玻璃隔墙后的一扇小门走了出来。
一年多没见,舒严松看似越发清瘦了。舒涵眼眶有些发热。
舒严松显然也看见了母女二人,他对着舒涵和陆文挥了挥手,开心一笑,。
“爸……”舒涵一声“爸爸”还没喊完,忽见舒严松竟就那么瘫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