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可以见到他?”方熙眉头紧蹙,佝偻着腰不停地在原地踱步。
“临湖宾馆,我去了很多次。清明、中元,他的生日,他的祭日,只要我人在华都,抽空我都会去那里住一晚。可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我想见见我哥,问问他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连个梦也不托给我。可结果呢,别说是见到他了,每次我都是一觉睡到天亮,连梦都没有做到一个。”
方熙目光复杂,看着舒涵,也不知是出于不信,还是带着嫉妒。舒涵被他看的脊背发凉,可自己遇到方和是事实,至于为什么,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被钢琴声吸引,自然而然就见到了他。”舒涵对于那晚的经历也觉得不可思议。
“方导,您哥哥的照片,您还有吗?”萧易北扶着舒涵的肩,将她慢慢引出屋子。这屋子多年无人居住,阴冷晦暗的很。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量存在,可在这里久待还是不利于健康。
“照片?有……有的……”方熙快步走出东厢,往自己居住的西厢而去。
和东厢的简洁相比,方熙所住的西厢简直是一团乱麻。靠墙的书架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碟片,床上、沙发上满是书籍和画报。写字台上一只大烟缸,烟缸里插满了烟蒂,也不知多久没有清理过。
萧易北站在门口,脸色竟然比刚才在东厢时更难看。他有洁癖,刚才东厢的脏只是因为尘封,而这里却是真脏。
方熙从写字台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你们来!”
他冲萧易北和舒涵招手,示意他们坐到沙发上。
舒涵硬着头皮在沙发上扒拉开一处空位,才坐了下去。
“我只要在华都,就会住回这个院子。二十几年了,你们是这个院子唯一的客人。”
方熙幽幽看了一圈窗外,目光落到了正屋以及东厢的门锁上:“哥走后,我爸妈不过三年也都走了。本来这院子每天都是热热闹闹,吵的人头疼,他们一走,就只剩我一个了……”
舒涵捧着相册,只觉得沉甸甸。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感,带着岁月的痕迹,让一本普通的家庭相册也有了特别的味道。
翻开相册就是一张全家福,中间是一对慈眉善目的夫妻,两个男孩一左一右各站一边,神情欢愉,幸福满满。
越往后翻,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其中一个男孩蓄起了长发,满脸桀骜不驯。舒涵看看照片,又看看站在一旁抽烟的方熙,努力从他沟壑的脸上找到少年时的痕迹。
再往后一张照片,让舒涵的手微微一颤。
就是他!那个会弹钢琴的阴灵。
“我哥自小就比我聪明,性子也温和,所以爸妈总是偏爱的多一些。我处处想要比他强,可再怎么努力,似乎也是无济于事。有时候,我会想,老天爷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哥等等我。龟兔赛跑,不也因为兔子打个盹,让乌龟追上了吗?没想到,我哥这只兔子一打盹就打了二十几年……”
方熙眼泛泪光,颤着手想要再抽一口烟,可怎么也对不准烟嘴。亲人的离世,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劫。这劫,方熙用了二十多年,还没有渡过。
舒涵又翻了一页,目光突然定住了:“许伊浓?”
方熙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这本相册,他也是好久没有翻过了。
他凑过来瞧了一眼,点点头:“一代影后,没想到你也认识她?”
“她和您哥哥是?”
照片上,许伊浓和方和手挽手站在一架紫藤花树下。仲春的紫藤繁花似锦,却不及他们两人脸上的笑容来的灿烂。
“她是我嫂子!”方熙的话让舒涵懵了,传闻中许伊浓嫁了一个画家后就隐退了,可事实原来并非如此。
“那许伊浓现在人呢?”不知为何,舒涵始终对许伊浓饱有浓厚的兴趣。
方熙无奈地摇头:“不知所踪……如果当时她在,我爸妈或许还能有个念想,也就不会那么早走了。”
方熙一想到这事,就痛彻心扉。
“她是生、是死,我们都无从知晓,只是她离开时,怀着我哥的孩子,一对双胞胎女孩啊!早些年,我常常怨恨她,恨她居然如此无情,自己老公死了,竟连最后一眼都不回来看看。可这些年,我忽然想通了,总觉得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只要那两个孩子还活着就好。再怎么说,也是我方家的血脉……”
“双胞胎女孩?”萧易北对许伊浓的生死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一听这句,眼睛亮了亮,“如果那两个孩子活着,现在应该多大年纪?”
方熙低头算了算:“也该有二十二三岁了吧,应该和舒涵差不多。”
“许伊浓有没有那个星星挂坠?”萧易北紧接着问。
方熙抬眸看着萧易北,不知他所问为何:“当然!她是女主角,怎么可能没有?”
双胞胎女孩?
萧易北深深看了舒涵一眼,与此同时舒涵的目光也正与他相交……
从方熙这里再也得不出更多的信息,萧易北和舒涵告辞后出了小院。
方熙提出希望能见他哥哥一次,萧易北答应亲自去临湖宾馆查一查,如果有相见的可能再来找方熙。
“萧易北,你真的可以让方熙和他哥哥见面?”出了小院,舒涵追问道。
萧易北望着天边的残阳如血:“方熙去了那么多次,方和都不现身,自然有他不愿现身的道理……”
“那我们呢?我们要不要再去找他?”舒涵总觉得那个钢琴男子很奇怪。
“不是我们,是我!”萧易北按住舒涵的脑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就不怕再游魂?”
“我才不怕呢!”舒涵嘟起嘴,“我觉得那个方和是好人,他不会伤害我。”
…………
这一夜,舒涵睡着非常踏实,眼睛一闭一睁,天已大亮。
萧易北坐在窗边,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舒涵,把刚刚从迷蒙中醒来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起得早,还是回来得晚?”舒涵知道昨晚萧易北必定是上临湖宾馆顶楼去了,而自己之所以会睡得像只死猪,十有八九又是他点了什么安息香。
“舒涵,你真的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吗?”萧易北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舒涵被他看得发毛,眼睛眨了好几下,才调整了呼吸:“当然!要不然我干嘛还要辛苦闯进娱乐圈?”
“方和是你父亲!”
没有一点预告,也没有一点铺垫,萧易北的结论让舒涵犹如突然置身极地冰窟,霎那间封住了一切的思绪。
她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萧易北,可眼神却是完全放空的,找不到焦点。
足足三分钟,舒涵没有反应。她就那么半跪半坐在床上,就像是一尊泥尊木雕,连眼神都是木的。
“你是许伊浓的女儿……”
萧易北说完这句话,如释重负。他的肩膀从一丝不苟的紧绷,忽然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往沙发上靠去,闭上了眼睛。
…………
郊区一栋独立别墅里,戚韵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窗边。她的对面是玄光集团见不得人的暗刀手——顾君宪。
顾君宪将一张支票递给戚韵。
“这是戴裴华给的补偿金。一千万,不多,也不少。”
戚韵面色很不好,显然这次流产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呵呵……一千万就想买孩子的命?”
顾君宪举着支票的手,久久得不到回应,也就慢慢放下来:“你以为人命值多少钱?有人值十万,有人值一百万,可有的人死了连一分钱都不值,甚至连尸骨都没有人能找得到。”
戚韵一惊,她抬头看着顾君宪,眼里满是惊恐:“她想要我的命?”
“你以为她不敢?”顾君宪怜惜地伸手摸摸戚韵的脸颊,“她是恶魔,比你能想象的任何人都要可怕!”
“可……可我们的孩子就那么没了……难道你就?”戚韵哭了起来。
“韵儿,你放心,血债血尝。这天下,只许我欠别人的命,还没有人可以欠我的命!”顾君宪将支票重新交与戚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别墅。
………
影视城接二连三的频出怪事,戴裴华焦头烂额。三期项目最终被寰亚给截了胡,据他们内线提供消息,关于玉秀山上钉子户的火灾事故也是寰亚从中搞鬼,导致旧案重提。现在公安局已经正式介入,只希望顾君宪当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能够顺利解决。
戴慕珩最近情况很不好,整天恹恹的,心脏病又有复发的迹象,总是觉得胸闷气短,蔚朝阳本就因为戴裴华在外面养小,气的抓狂,此时戴慕珩又犯病,她更是觉得晕头转向,浑身愁云笼罩,眼里皆是戾气。
如今,唯一让她得以喘息的机会就是与顾寒江偶尔的茶会。
顾寒江绅士优雅,幽默风趣,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暂时忘记俗世的烦恼。终于有一天,蔚朝阳在喝了几杯威士忌后,眼泛泪光,看着对面沙发上的男子,幽幽吐出一句:“寒江,我一直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很像……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