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都给老头子住手！”
老爷子果然坐不住了。
程雨抿了抿嘴，径直走到了程母身旁。被拉开的程母那情绪依旧有些激动，胸口起伏急促，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少好。尤其看到程家老爷子背着手一脸阴沉的从外头走进厨房，程母更是不再掩饰脸上的不满情绪。
这年头谁都不傻。事实上，很多事儿根本就是有老爷子在背后默许。旁的不说，程小叔那重男轻女思想就是老爷子言传身教的结果。老太太会这般不待见自己的大儿媳妇，也是因为程母没生下带把儿的大胖孙子，只给老程家添了一对姐妹花，因而不被老爷子欢喜。程小婶这般好吃懒做，却依旧不被程家二老厌弃，也只因为肚皮争气，生了程家唯一的宝贝金疙瘩的关系。
“老大媳妇，闹啥闹？也不嫌丢人？！”老爷子一年到头是难得进一回厨房，进来后便示意程父去小堂间那头给他搬来大圈椅。坐在大圈椅上的老爷子也不问青红皂白，率先喷的便是程母。
“怎么着，这会儿嫌我丢人了？那好，我就问爸爸您一句，我给老程家丢什么人了？！若真引来左邻右舍，那就正好当着诸位叔伯婶子们的面我们摊到桌面上好好说道说道！”程母原本也没想着将事儿闹大，毕竟这种家丑说出去旁人不见得会多少同情，无非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笑料话题罢了。回头她可以跟自家男人一道带着俩孩子，拍拍屁股回城里，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的，也听不到这些个议论，可公公婆婆毕竟还要在村子里生活下去。
可现在，瞧着自家公公不分缘由地直接嫌她在闹事儿，回想着这十几年零零碎碎地各种不待见，顿时发现一直憋屈在心底的这口气是怎么都消不下去，便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慧芳！”程父轻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开口道，“够了，别说了。”
“爸爸，为什么不让妈妈说？就因为妈妈生了我跟程曦都是闺女，所以在老宅这边是不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程雨反问道，“所以，不管是妈妈，还是我跟程曦，除了干活外，就得乖乖地任人摆布。”
“小雨儿……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程雨自然能明白自家老子的本意，但事儿既然已经闹腾开了，这一次绝对不允许再和稀泥。于是程雨将头侧向一旁的程小婶，继续道：“小婶，如果杀人不犯法，我现在一定将你的心肝脾肺肾都挖出来，仔细检查一番，究竟是不是黑色的。要不然怎么可能会一定而亲情都不顾，算计自己还没成年的俩侄女，嫁给一个年纪都快可以当爹的鳏夫。”
“够了！是不是没玩没了了？！”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已遭到挑衅的老爷子提到了音量，看向程雨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狠毒，“只要还当自己是老程家的人，就统统给老头子闭嘴！”
程小婶听老爷子这般呵斥，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不曾想牵扯到了方才被程母打的伤口，疼得连连倒吸冷气，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嘶嘶”声。
“还有，雨丫头，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给你弟弟小宝儿！”强忍着怒意的程雨抬头看向程家老爷子，看着他那掉了大门牙漏风的嘴巴在那里一张一合，“以后老程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们的弟弟小宝儿的。当姐姐的，理所应当的要赚钱给你们的弟弟花！”
“爸爸妈妈，我想回家了，回我们自己的家。你们回去么？”程雨看了程家老爷子许久，沉默了许久才慢悠悠地侧过头看向程父程母，随后开口道。
“小雨……”程母犹豫了片刻后，咬了咬牙看向自家男人道，“好，妈妈这就带着你跟小曦回去！”
“爸爸，你走不走？”程雨看向程父，目光中带着期盼。
“小雨儿……”作为儿子、丈夫以及父亲，程父内心的矛盾可想而知。
“对了，爸爸，不管您回不回家，我回去后会上派出所！就算要背一辈子的不孝之名，我也认了！”
听到程雨这般说，开始还有些得意的程小婶意识到了不对劲，最先回过神来的程家老爷子瞪大了眼睛，右手拍着大圈椅的把手，怒道：“好，很好！今儿老头子把话放这里了。你们今儿要是敢出这个门，老头子就当没你们这些个断六亲的不孝子孙！”
“程曦，你是不是在卫生间掉坑里了，赶紧上楼拿行李，我们回家！”程雨只当没听到老爷子那高八度的呵斥声，冲着卫生间方向喊了一声后，便抬脚上了楼。万分庆幸，这次的行李大部分都没顾上打开，一手一个拎着便下了楼。
程曦听到程雨在叫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躲在卫生间里，赶忙按下了抽水马桶的冲水按钮，随后打开了门，走了出来。出来后，程曦的脸上有一些尴尬，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直接上了楼拿自己的行李才是最重要的。
“不准走！不准走！”程家老太太见程雨不像是作假，赶忙上前拦住了去路。程母这个大儿媳妇走不走，老太太还真无所谓，即便是程雨姐妹俩若想要离开也不是不行。唯独程父，老宅这边是怎么都舍不得放人的。但这会儿，老太太不让程雨走，自然也是担心眼前这个跟自己长得很像，尤其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孙女，回去后真的上派出所。
“老大，你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你那个不孝的媳妇跟闺女逼死老婆子？好，老婆子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啊？这好好的一大家子在一起过个团圆年不好吗？你还不赶紧把你那个要逼死娘的不孝女儿给收拾了？”一旁的程小叔，一边上前拉着老太太，一边朝着程父嚷嚷着。
“夭寿啊，真的是作孽哟。”坐在大圈椅上的老爷子一边继续拍着扶手，一边跺脚捶胸，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被不孝子孙气死过去的模样。
“这是咋的了？”要说农村的房子隔音效果也不见得有多少好，最主要邻里间间隔也不算太大，这番闹腾果然引来了隔壁左邻右舍过来一探究竟。率先从厨房后门抬脚直接走进来的，是个穿着中山装，带了顶黑色工作帽的男人，瞧着年纪，估摸着也五十出头了。
程雨并不认识这俩人，不过瞧着架势，自家老子好像认识。
“大杉叔。”
“家明啊，你啥时候带着你媳妇闺女回来的？”大杉叔一见着程父，便笑呵呵地开口问道，“晌午那会儿，我听我家臭小子说瞧见你那车子了，说是你回来了。正想着让我家臭小子约你过去，陪你老叔我喝两盅呢。”
“改天吧。”程父一瞬间脸上有些尴尬，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跟人说“今儿自家老婆孩子跟爹娘还有弟弟弟媳闹矛盾，准备回城，所以没时间跟心情喝酒”吧。
“家明，这是你大姑娘跟二姑娘吧，又是快一年没见了，又长高了。”大杉叔见程雨姐妹俩手里拎着行李，再结合方才听到的那些个动静，又如何推测不出怎么回事。说句不好听的，左邻右舍相处少说也几十年了，程家二老，尤其程家老爷子什么性子，大杉叔又岂会不清楚。
旁的不说，这重男轻女是绝对瞒不过老邻居大杉叔的。现在在瞧着程雨姐妹俩拎着行李，跟程母一道一副想离开的架势，而在场旁的人又神色异样，再瞧不出这里头怎么回事，除非是瞎子。
“小曦，小雨儿，赶紧叫人。”程父朝着程雨姐妹俩使了个眼色。
“大杉爷爷好。”
“杉爷爷好。”程雨抿了抿嘴，开口问好，“程雨跟您拜个早年，祝您新年新气象，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好，好。雨丫头，你们这是拿着行李，去哪儿？来，跟你杉爷爷说说。”
“没什么可说的，我跟妈妈还有姐姐准备回自己家过年而已。”程雨浅笑道，“大杉爷爷，我们不走不行啊。要不然我们这样的赔钱货，就会被人算计着嫁给都可以当爹的老男人换钱，好给所谓的弟弟花。”
“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看得出，程小婶有点怕大杉叔，不仅如此，瞧着样子，程家二老跟程小叔也有点怕大杉叔。事后，程雨才从自家老子那边隐隐得知，原来大杉叔还是个官儿。上坪村的老村长，已经连任了好几任，刚刚退位让贤给新来的大学生没多久。虽说退了下来，但威望仍在，所以……真心不怪程家二老跟程小叔两口子这般忌讳。
该！在程雨看来，就得有人压着才行。
因为大杉叔的从天而降，程母到底没有带着程雨姐妹俩回城里过年，这让程父脸色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但这个年，绝对没了往年那般的祥和。当然，往年也算不上有多祥和，只不过不似今年这般彻底爆发了而已。
因为闹了这么一场，以至于过年期间的一日三餐不再由程母带着程雨姐妹俩张罗，两个儿媳妇一人一天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