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没有比较自然不存在伤害。同样的食材，搁在程母这边是可口的普通家常饭菜，经济实惠，程小婶那头比那食堂大锅菜还不如，堪比那啥。别说程雨这个当年吃了不少苦的妮子吃不惯，就更不要说一向叼嘴挑剔的程曦了。事实上，上至程家二老，下至程小叔父子俩，一个比一个意见大。偏偏这样的饭菜一年到头没少吃，之前不见得有什么埋怨，这会儿开始诸多挑剔了。
说白了，无非就是想让程母带着程雨姐妹俩这段时间天天围着灶台转，伺候他们。
可惜，自打来老宅第一天程雨闹了一场，一些事儿也没个最终说法，即便老太太明里暗里地暗示着，程母也只当听不明白。偏偏碍于程雨手里那份录音既不曾交出来，也不曾删除，自然也不敢太过分了。
但这份录音的存在，对于程家老宅上上下下而言，好似如噎在喉，总归忌讳莫深。这不，消停了还没两天，老太太便暗搓搓地将程父给叫到了身旁，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最终程父点了点头，没见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程曦找了个机会，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嗓门，轻声道：“喂，小雨，我猜我刚刚偷听到了什么？”
“嗯？”程雨正在小堂间里用电饼铛熟练地做蛋饺。事先打发好的鸡蛋液，倒入电饼铛那圆形凹槽里，一次能制作四个。这效率可比传统的用大铁勺子放在煤饼炉上一次一个高多了。最主要还非常齐整，一只只金鱼型的蛋饺，没一会儿功夫便制作了好多。
“小雨，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的。”蛋饺可以说是程曦的最爱之一，瞧着她那妹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冷不丁地成为厨艺高手，难免有些好奇。
“多练习，你也可以做到。”程雨脸上的神情淡淡的，“有事赶紧说，要不就去将那些萝卜擦成丝，一会儿做素丸子用。”
“哦。我刚刚说哪儿了？”程曦并不着急着去厨房擦萝卜丝，想了想后继续道，“刚刚，我发现阿嬷把爸爸叫了过去，咬了好一会儿的耳朵。我猜，一准是想让爸爸过来问你要那录音的事儿。”
“理解，意料中的事儿。”程雨没有丝毫的意外，心里不禁冷笑。就算将她的手机拿去，砸成碎末，她也不怕，因为在系统那儿还有备份。只不过……
“小雨儿。”正当程雨一边低头继续飞快地制作着蛋饺，一边走神之际，程父从外头走了进来。程曦本想留下凑个热闹，不过瞧着自家老子那样子，十分“懂事”地转身进了厨房，美其名曰陪程母看她炸小排骨跟肉丸子。
程雨自然十分清楚她那好姐姐的聪慧之处表现在这种地方，不过她也只当是没察觉，继续低头自顾自忙碌着。事实上，这两天，不管是程母，还是程雨姐妹俩对程父那态度都挺冷淡来着。之所以继续留在老宅这头，无非给大杉叔一点点薄面罢了。
“什么事儿？忙着呢。”言外之意没空更没心情跟程父交流。
程雨并非矫情，是真的挺忙来着。为了吃到符合自己口味的吃食，除了这会儿调好肉馅儿亲自包蛋饺外，一会儿还要调素丸子的味道。
别看正在厨房炸肉丸子跟小排骨，那做炸肉丸的馅料也是程雨负责调味且手动打蓉上浆。程小婶负责扫尾洗碗，这是老宅这边几番讨价还价后商议出来的结果。
“小雨儿，你是不是觉着爸爸不分是非，没站在你跟妈妈这头？”程父见自家小闺女对自己这般冷淡，倒是挺直白地直奔主题。
难道不是？
程雨抬眼看向自家老子，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一目了然。
“小雨儿，你阿爷跟阿嬷毕竟一大把年纪了，又没啥文化，而我们当子女的首要的便是孝顺……”
“所以可以倚老卖老，为老不尊？没文化不是理由，年纪大也从来不能作为借口。”程雨直接打断了程父继续说下去，“爸爸您是从小教育我跟程曦‘百善孝为先’，但孝顺长辈并不代表着可以不辨是非，长辈想怎样拿捏就怎样。这些年爸爸明知道阿嬷跟小婶背后有阿爷撑腰，在刁难妈妈，就因为我跟程曦姐妹俩是女孩子，所以不被待见，一味的和稀泥。甚至这次，都想给爸爸您换个老婆，想把我们姐妹俩介绍给那个只比爸爸小几岁的鳏夫，也不见爸爸您说什么……”
“够了！小雨儿，那你想怎么样？难道真要断六亲，老死不相往来？！那是老子的亲爹娘！你嫡亲的爷奶！”程父不由地提高了说话音量。而程雨更是不客气地反怼了回去：“但凡有当妈妈是他们的儿媳妇，把我跟程曦当他们的亲孙女，会做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事？！”
厨房里，正在炸肉丸子的程母捂着嘴，无声地流着眼泪。这十几年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全部化成了眼泪。程母从未想过，这个因为长得很像自家婆婆，而不被她怎么欢喜的二丫头，竟然会这般维护她，心疼她这个当亲妈。的。
“妈妈……”
“没事。”程母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轻声道，“妈妈有你跟小雨俩姑娘，这辈子不亏。”
“我想怎样？！我能怎样？！”小堂间里，再次传来程雨的声音，“做错了事儿，连句最简单的‘对不起’都没有，我要求端茶认错，过分了？”
“那是你的阿爷跟阿嬷！”小堂间里，程父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小闺女，“你也不怕折寿？”
“小婶这些年不是一向自诩是最孝顺的儿媳妇么，代替阿爷阿嬷给妈妈这个大嫂端茶认错，总不会折寿吧。”程雨可不傻，而且也从未想过让二老端茶认错。但折腾一下程小婶，她并不介意。
“什么？让我端茶认错？”程小婶从老太太嘴里听说程雨的要求后，当即跳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
“宝儿娘，老婆子知道你这事儿受委屈了，可想想雨丫头手里那录音。”程家老太太自然也不愿意让自家小儿媳给程母这个不下蛋的老母鸡端茶认错。要知道，端茶认错，是要下跪磕头来着。这般无疑是在打脸，不仅仅打宝贝金疙瘩的脸，更是在打他们二老的脸。老太太自然后悔得紧，十多年前怎么就没将这小丫头给摔死呢，以至于现在这般让她跟老头子没脸面。
但偏偏不这么做也不成。要是真逼急了，把那录音送去派出所儿，就算最后没事儿，这老程家的脸也丢尽了。
“小宝儿他爹……”程小婶见老太太这般态度便知道是指望不上了自家婆婆了，公公那边可不敢求助，只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自家男人程小叔那头。
程小叔很早时就想动粗来着，可惜一直没逮着机会，现在面对自家婆娘的求助，也有点爱莫能助。便宽慰道：“你就当是在给庙里头的泥菩萨磕头，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你个死没良心的。”不等程小叔将话说完，程小婶便不乐意地想伸手饶自家男人。
“就当是为了儿子！放心，这小丫头老子迟早给收拾回来！”
“好，为了儿子！”程小婶咬着后槽牙，一边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如果说在程雨没将事儿闹开那会儿，程小婶想将程雨姐妹俩中的一个介绍给下坪村那有俩儿子的鳏夫只是个念头，没打算真这么做，那么在这一刻，就暗暗的下决心，非得将这事儿弄成不可。甚至，还想着为防着万一干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真若这般，就不怕这死丫头不愿意了。
至于这般做，是否会触犯法律，真对不住，程小婶还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并不担心。
程家老宅这头有点着急着想拿回那录音，毕竟这都腊月廿九，第二天便是年三十。两边一合计，在程雨提出要求的当天晚上，程小婶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程母下跪端茶认了错。
“大嫂，之前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弟妹我一回。”程小婶还算恭敬地跪在程母面前，双手举着茶杯，敬向程母。
“老大媳妇，你看宝儿娘都跟你端茶认错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一旁，程家老太太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至于老爷子则坐在大圈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声不吭。
程雨知道，她那阿爷这会儿心里头只怕怨恨她的紧，而且若有可能依旧会坚持让她跟程曦两个当姐姐的，无原则地倾尽所有来帮助程金宝这个程家唯一的宝贝金疙瘩。当然，第一个被拿捏住的，还是她家老子。
许是留意到程雨的目光，程家老爷子敲了敲手里的旱烟袋，语气不见得有多少高兴地开口道：“雨丫头，既然宝儿娘已经端茶认错了，你是不是把那啥……”
“爹，录音。”一旁程小叔提醒了一句，“让雨丫头赶紧把那录音给删了。”
“对，那录音给删了。”
“阿爷，我什么时候说过程小婶代替阿爷您跟阿嬷给妈妈端茶认错了，就删录音来着。”程雨冷笑着反问道，“我有那么傻么？”
“小雨！你……”就连程父都以为这事儿只要弟妹程小婶端茶认错，就算过去了，更何况老宅这边的其他人。
本就咬牙恨到不行的程小婶一听，从冰冷的地上跳了起来，直接朝着程雨扑了过去：“你个死丫头，竟敢玩老娘！”
“林招娣，你敢动小雨试试！”早有提防的程母伸手一挡，阴沉着脸道。
“夭寿哟，家门不幸啊。”老太太连连拍着大腿，开始鬼哭狼嚎地嚎了起来。
老爷子手里的旱烟杆颤抖着指向程父，怒道：“老大，看看你生的好闺女，这般孽女，你还不给老子打死她？！”
程父看着自家小闺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怎的，突然领悟了一件事。毫无疑问，这是在逼着他这个既是儿子又是丈夫（父亲）的尴尬之人，做出选择。倘若他真的听从了老爷子，动了手，只怕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妻离子散。
为什么一定要这般逼迫他呢？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个年不好吗？
一瞬间，程父只觉着心累得很，对于眼前这个从小就偏疼的小闺女是从未有过的伤心。
“爸爸……”程曦见自家老子脸色不太对劲，便轻声地叫唤了一声。
“程雨，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程父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大伯，把那手机给我！给我！”程金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阿爷跟阿嬷说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程雨抬眼看向程父，眼中的失望毫不掩饰，可到底还是从裤袋里拿出了那个大红色的翻盖手机。可就在要递给程父的瞬间，突然使力将手机反折成两段，随后一字一顿道：“我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可能便宜某些人的！”
一直觉着自家小闺女变了不少的程父那脸色露出了震惊之色，甚至可以说压根没想到自家小闺女竟然会这般极端。老宅这边，程小婶虽说心疼，可一想到那录音已经没了，可到底暗暗松了口气。
在场所有人，谁都没想到，有一种东西叫手机模板，手机店里用来展示的塑料模型。除了程曦以外。
程曦找了个周边没人的间隙，凑到了程雨身边，随后压低了喉咙看似无意地开口道：“喂，小雨。你哪儿弄来的那东西。”
“什么？”
“别装傻。你方才当着阿爷阿嬷的面，弄坏那个，可别告诉我那是真的手机。”程曦一副我早瞧出来的表情看向她那妹妹。
“懒得理你。”程雨也没想着她那姐姐观察力竟然如此了得，亏她还以为……不过也算了，反正只要糊弄过去就行。这种小把戏，其实也就只能玩个一两次而已。不过……对于自家老子依旧选择这般和稀泥，要说不失望那绝对是骗人了。
或许，她真的着急了点，所使用的方法也不太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