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她,沉吟了片刻。“逃婚,只要你想,倒也不难,只是你若逃了婚,日后你就再也不是公主了,也过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光如此,你还得隐姓埋名,自己寻思生计。”
她点头语调坚定道:“我不怕,只要不嫁过去,剩下的我都不怕!”
我嘴角抽了抽,“公主,你可要想好了,江湖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一个女孩子,离了皇宫,没了工作身份庇佑,又要隐姓埋名,可是要自己找活计看人脸色生活的。”
她脸色慌了慌,迟疑地问我当真是如此?我总是点头,虽然我也甚少闯荡江湖,可从墨羽宗出来这几遭,也算是闯荡江湖了吧?
她沉吟了片刻,眼眶又红了起来,半晌都未曾说话。我亦坐沉默状,悠悠地喝着茶。
待我喝了两杯茶后,她深吸了几口气,抬眸瞪大眸子望着我:“也罢,隐姓埋名就隐姓埋名吧,只要不去东越,我便也认了,只是……”她迟疑了一下问我,“只是这逃婚,要怎么逃?”
我放下茶盏:“这个简单,你可有信得过的人?”见她懵懂,我补充道:“就是那种很信任,不会出卖你的人?”
她蹙着眉好一会儿,为难地告诉我,她从小到大最信任的就是苏雨烟了,可偏偏苏雨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自己便是个柔弱女子,且又被丞相看的严,没法子搭救她。
“那除了她呢?”
昭仁抬起头来,眼巴巴地将我望。我抖了抖,惊诧道何德何能能让公主信任,她诺诺道,除了她,也就只有你了,话落,猛地瞪大眼睛充满希冀地将我望:“你会就我的?对吧?”
我的公主唉,你可真是抬举我了!
——
翌日,跟大师兄坐在茶馆听戏的时候与他提及此事来,他面色温和地问我:“那你可答应了?”
我喝茶的动作听着,望着他干笑了两声。
从夏侯子煜手底下救人,无异于老虎口中夺食,我既已然给她想了法子,便算是替慕寒还了她的人情,至于法子有没有用,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况且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小宫女,昭仁一个公主,连她母妃舅舅连带着表姐都不救她,我若是帮着她逃了婚,呵呵……身份简直暴露的不要太快。
大师兄叹了口气,唏嘘昭仁身为一个公主,倒也是可怜,自己的婚姻不能做主也就罢了,这皇室的人倒也是无情的人,贤妃竟是如此舍得她。
而昭仁倒也是个愚钝的,也兴许是在宫中被保护的太好,都不晓得给自己培养个心腹,如今遇到了难处,落魄到来问我一个小宫女,也算是走投无路了。
昭仁走后,很快消息就传了出来,北燕和东越和亲,昭仁公主嫁给夏侯子煜。
因为昭仁是贤妃的女儿,嫁妆准备的倒是及其丰厚的。听闻夏侯子煜一连数日往宫里跑,跟昭仁培养感情。
至于温思涵,倒是没有听说什么他的消息。
大师兄再次跟我提了温思涵,言语之中带着唏嘘,大抵是觉得温思涵是个不错的青年才俊,对我又很上心,若我能弃了慕寒择他,想必是个不错的归宿。
温思涵的确是个好人,只是我对他只有共患难的情谊,旁的自是没有的。他跟着夏侯子煜来了京城之后我倒是萌生过去见他一面的想法,可想来还是罢了。
万一惊动夏侯子煜,事情可就变得麻烦了。
——
六月八日的那一天,我盘算着夏侯子煜一行人即将离开,心里稍微松了半口气的时候,胭脂铺子里就来了一人。
这人不是旁人,而是丞相府的苏雨烟。
凡是在册的宫女出处都是有详细备注的,尤其是燕京城内,能时常归省的宫娥,备注的更是详细,她们知晓我住在哪里,倒也不奇怪,我顶的是掌柜的妹妹彩蝶的身份,她一上门,就直奔掌柜的去,点明了来意。
掌柜的得了消息,并未立刻将她引来,而是让小伙计先行进来将实情告知于我。之后,才迎了我去客厅里见了她。
她自是认得我的,寒暄两句就直奔了主题,将实情说于我听,原是昭仁即将远嫁,她看探望时,昭仁托她来给我送个信。
提起昭仁,她眼眶泛红,内有泪光,我只好陪着叹口气。
——
当天夜里,城中悦来客栈,我按着昭仁心中所写找到了地方,跟着小二上了楼。
雅间里的烛光亮着,我推门进去,就看见坐在桌边披着披风的昭仁。
听见声响,她抬眸望了我一眼,但很快就低下头坐着,眼神带着一抹闪躲。我四下里扫了一眼,关了房门问了安,得了允,这才在桌边坐下来,奇怪天气这般热她为何不打开窗户,就问了一句。
她吞吞吐吐地说怕人瞧见,先不说这大晚上的,还是二层,谁能看见?就算是看见,也未必能看清楚她的脸把?再说了,看见了又能怎样?她都要嫁出去了。
她似乎有些急切,答了我的话之后,低垂着眉头问我:“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自然是带了,我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放到了她跟前,看了一眼她略紧张的模样,沉吟道:“这个药,药性可烈的很,你可不要自己误食了,届时我可救不了你的。”
她应了一声,颤颤巍巍的伸手,将瓷瓶攥在了手心里,低着头抿着唇紧绷着一张小脸不说话。该送的东西我已然送到,对她算是仁至义尽的很,又说话宽慰了她几句,就起身打算告辞。
“等一下!”
我正福身行礼,她忽然拔高音量拍着桌子站起身,委实将我吓了一跳,我疑惑惊诧地将她望,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咬了咬唇,垂下眉眼道:“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我们就以茶代酒,喝一杯再走吧。”她话落,将药瓶塞进了怀里,垂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我。
她整个人瞧着委实与平时不同,很不正常,也可能是忽然出嫁受了刺激,变了心性也不一定。
我应了她的要求,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冲她笑了下,说了两句送别的客气话,见她低头饮茶,这才试探性地喝了。
放下茶盏,我道:“药也送了,茶也喝了,天色已晚,公主该回宫,我也该回去了。”
“嗯。”她低着头应了一声,却并未抬眸瞧我。
我转身打开客栈的门,疾步走到转角处,点了自己的穴道将刚刚喝下的茶水给逼了出来。虽然这昭仁没有害我的理由,但她今天其实是奇怪的很,人总是要给自己留后路。
出了客栈,我快步往回走,虽然是夏季,但夜已然深了,路上没什么行人。我步履匆匆地往胭脂铺子走,可刚走出几步,背后就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呵!许久不见,你倒是变聪明了吗?竟然还晓得那茶水有问题。”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头也不回,便用了十成十的轻功往前跑,可刚出两丈远,我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脚步声伴着危险一点点靠近的时候,我听见他一如既往的笑意。“你怎么可能斗得过我?你只察觉那茶水有问题?难道就没发觉那屋子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我想要说些什么,想要挣扎,可身体却软的厉害,就连意识也在一点一点消失。最后的记忆就只是停留在了被人拎起来的模糊印象里。
——
我是在动荡的马车内颠簸着醒来的,视野里一片漆黑,全身动弹不得,嘴巴被塞住,眼睛被蒙住,腿脚全都被绑住。
我心下可笑,听见马匹和脚步声,心下冷笑,这夏侯子煜怎么没把我的耳朵也一并塞住?
我呜呜呜地挣扎,试图发出声音来,好不容易声响惊动了人,有人掀开帘子问我怎么了。要不是功力发不出来,我当真要踹死这人了。
他是瞎了吗?看不见我嘴巴被封着说不出话么?
队伍继续往前走,我依旧呜呜不止,后来发现没什么用之后,索性不动,保持一下体力。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时候,队伍总算是停了下来,那之后没多久,就有脚步声而来,“唰”地掀开了帘子,带着危险地气息靠近了我,我正警惕着,那人微凉的手就触到了我的脸颊,紧接着“斯拉”一声撕去了封着我嘴巴的东西。
“夏侯子煜,你要不要卑鄙?”
“呵?卑鄙?你这是在夸我吗?”
我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夏侯子煜,你快放了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啧啧……现在你落在我手里,难道不是应该你求我放过你吗?竟然还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聂采薇,你倒是好胆量。”
我心下猛地一沉,他认出我来了?
可是,我明明没有见他?怎么会?
他好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哼笑一声道:“是不是很惊讶?很诧异你都易容了,还不见我,我是怎么将你认出来的?”
我沉着脸不说话。“你认错人了,夏侯子煜,你快放了我!”
“认错人?”他悠悠地笑了两声,“这普天之下,难道还有旁的人敢这么夏侯子煜夏侯子煜的叫我?”
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一时之间没了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