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风收回目光望着浓浓夜色淡淡道:“王爷和王妃明知是死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反抗,又交代我留在燕京,时刻注意燕京城时局,以保护殿下。”
五月的夜风倒是不冷,可吹过脸颊却是让我一下子凉到了心底。早在先前,幽风就与我提过,靖远侯身体已经不行,苏王妃又是个柔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若是他二人被大内高手截杀,岂不是必死无疑?
可慕寒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还在皇宫,还在心心念念盼着靖远侯和苏王妃好……
皇室无情,人心如蛇蝎,我如今又是明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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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远侯和苏王妃离开的那一日,我乔装打扮提前到了城门外,幽风并未出现,只有苏王妃的母亲和跟靖远侯较好的王爷前来送行。
至于那些被靖远侯保护过的黎民百姓,却是未曾有人来。
说起来,这是我头一次见苏王妃本人,真是个温柔贤淑的模样。许是她知晓自己会一去不复还,规规矩矩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苏王妃的母亲抓着苏王妃的手哭的说不出话来。
原本好好的一个尚书府,只因皇上忌惮慕长安,害的苏尚书入了天牢,如今苏雪真又要南下,好好的一个尚书府,转眼间就败落了。
我站在远处的山丘上瞧着,并未上前与靖远侯一行人送别,等到靖远侯一行人走远了些的时候,幽风才出现在我身旁。
“你不去送送他们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毕竟,靖远侯府,已经回不去了。
他没有答话,略沉默了一会儿,递给了我一个长圆形的东西,与我道,如若是有急事找他,以此为信号,这是特制的信号烟花,若他看见,必定会赶来。
从城外分别时,幽风并未告知我他要去哪儿,我拿着他给我的东西回了城,沿路绕去了靖远侯府。
靖远侯府的人短短半日就散尽了,门口上贴着大大的封字。
四下里冷清的厉害,半天就瞧不见一个人。
靖远侯府的繁盛我只从别人口中听闻过,我未曾见过靖远侯府众人朝拜的热闹,却是目睹了他落败后的凄凉。委实令人唏嘘。
回到颜值铺子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苏尚书?苏雪真?苏丞相?苏雨烟?贤妃和苏雪真怕不是亲戚吧?
来燕京也有两个多月了,我竟然此时才意识到这一点,忙跑去问掌柜的。
她先是对我不知道这件事表示诧异,随即又道叹了口气,说:“你本不是燕京人,不晓得这件事,也实属应该。”
看她那神情,我便晓得事情并不简单。从掌柜的讲述中,我才明白了几分。
这苏尚书一家和苏丞相一家,原本同族,都是上元苏家,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苏家内部起了纷争,就分裂开来。
苏家人才辈出,世代为官,即便是分裂开来,在京城也极其受人尊敬。
两家人同朝为官,又皆是文官,偶有政见不合,却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并未听说过借机打压对方的事情。只是分裂后两家人不来往罢了。
苏雨烟的父亲贵为丞相,论起来也算是苏雪真的堂兄了。当初靖远侯尚未出事的时候,苏雪真跟贤妃也是有来往的。
靖远侯生病的时候,据说贤妃还曾去探望过,所以,京城的人对两家都是极为尊敬的。
除此之外,掌柜的并未说别的,可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苏家分裂后,两家后人竟然能经书不犯河水地相处到现在,的确是不容易。
可我未曾见过苏丞相,也不可贸然下结论。此事暂且也就搁置了。
——
在靖远侯离开京城的第二日,东越使者团就来到了燕京。
这慕长风算的倒是好,靖远侯被他的人押着从城西离开,东岳的人从城东来,倒是遇不上。
燕京城的百姓们倒是闲的很,一听说东越使者团来访,天刚一亮大家就全都集中到东城门口去了,那场面,当真是加到欢迎。
原本我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可经不住店内小伙计的话,加上,温思涵自打离开后,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便跟着来了。
太阳从东山快移到南山的时候,东越使者团的人还没出现,负责迎接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等得不耐烦。
我瞧着被日头晒得满脸汗还不肯离去的围观百姓,对比昨日凄凉离去的靖远侯,心下几番唏嘘。
一个是别国的皇子,一个是自国的英雄,谁近谁远?孰轻孰重?这些愚民当真是分不清。
快到午时的时候,东越使者团总算是出现在了城门口,我站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骑在马上穿着一身红,笑的痞里痞气的夏侯子煜,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
下一刻姑娘们的尖叫声就惊的我浑身打哆嗦。
有不少眼瞎的在哪儿喊东越的二皇子好帅、好迷人。
我打量了夏侯子煜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后骑着一匹棕色马屁的温思涵身上,他穿着一身锦缎衣裳,瞧着越发温驯有礼。
很多时候我都很纳闷,温思涵这种文静书生,怎么就跟夏侯子煜这种怎么看都不靠谱的人成了朋友?而奇怪的是夏侯子煜很多时候还听温思涵的话?
四下里的姑娘们还在尖叫,站在我斜前方的姑娘更是令人无语,居然说什么夏侯子煜身上有一种不同于慕寒的野性美,慕寒那种是冰雪般的美男,夏侯子煜就像是燃烧的一把火。
夏侯子煜美不美我不评价,不过他的确是把火,能够把一切美好都给你烧尽了的火。
不光如此,他还很一如既往,那就是无论你们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亦究竟喜不喜欢他,他都瞧不起你。
大皇子和二皇子原本就等得不大耐烦,但本着友好邦交,还是上前有礼地接待了他们,夏侯紫玉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眼高于顶的表情,倒是温思涵出来规矩地行礼问候。
已经快午时,去皇宫是来不及了,两个皇子就带他们直奔驿馆。我原本想跟温思涵打个招呼,将这个想法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后,委实觉得不妥,就只得作罢,拽着小伙计回了胭脂铺子。
当天,就听来买胭脂的人说东越使团已然入宫。
当年在墨羽宗的时候,夏侯子煜对慕寒的态度就很有问题,若是他们在宫中遇上……
慕寒身旁如今已然没了幽风,我又不在,这该如何是好?
翌日下午,宫中就有消息传出来,说东越使者送来了珍宝,在接风宴上对皇上说起了当年的亲事,慕长风没有立刻答应,只是下令让昭仁公主陪着夏侯子煜在燕京好好转转。
好好转转……摆明了实在培养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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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下来,他被小伙计引到了我跟前,垂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
我愣了愣,半晌未曾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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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到胭脂铺子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的事情了。
我一进去,掌柜的就急飕飕地从柜台里走出来,拉着我进了内院。
坐下后,我连着喝了两杯白开水,这才从她急切地话语中听出个大概意思来。
原是我不在这的时候,宫中有人送了封信来,说是有急事找我,掌柜的无处寻我,只得将信暂且存放在了她那处,她说着,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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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城中茶楼。
已然是六月初,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就连茶楼里的茶水都换成了清凉解暑的。
我坐在雅间里喝了一刻钟的茶,跑了两次茅厕之后,昭仁这才姗姗来迟。
她哄着眼框把我望,将这些天我不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我听。
算起来,东越使者来了也有十多天了。她被父皇指派陪着夏侯子煜同游,我写给她的那些法子她通通试了遍,可夏侯子煜还是要娶她,昨日在宴席上,有人说六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届时他们就要离开燕京,皇上已然决定,夏侯子煜离京的时候,让她一起离去。
如今,宫中正在为昭仁准备嫁妆。
昭仁哭的满脸是泪,那模样好不惹人怜。
我叹了口气,这夏侯子煜本就非于常人,她让我帮她想的法子,我都想了。可办法到了夏侯子煜那儿没用,如今她即便是对着我哭瞎了燕京,也是无济于事。
昭仁哭了一会儿,道:“彩蝶,我是真的不想嫁过去,你就再帮我想想法子行吗?”
我斜斜地瞅了她一眼,心中悲叹一声,还能什么法子?就只能想法子逃婚了呗?
她吸了吸鼻子,抹着眼泪道:“人人都道做公主好,做公主一点儿都不好,还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若是在那里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的确是真的,锦悦公主死的时候,西凉不也是不知道么?
她哭了会儿,又眼巴巴地望着我道:“你真的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
我摇了摇头,诚恳地将她望:“公主,不是我不帮你,我就只是个小宫女,该想的法子,我都想了,那剩下的就只能逃婚了。”
“逃婚?”她先是愣住,随即眸子里迸射出光亮来,“你是说逃婚?可是……能逃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