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说完,韩不离眉头拧的越发紧,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当初我就觉得夏侯子煜奇怪,一个好好的皇子,平白无故地跑来墨羽宗做什么,还带着那个丑八怪公主,现在看来,倒也正常。”
我一怔,一凛。望着他没有开口。
小家伙从凳子上站起身,跑到书架上快速地翻了翻,我转身疑惑的望着他,没有出声打断他。
约莫过了一刻钟,小家伙抱着一本医书过来,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翻了几页,眉头越发皱的厉害。
“怎么了?”我忐忑地望向他。
小家伙不言语,起身将书放回了书架,望了我一眼道,“只能去找十堰师傅了。”
我的医术和易容术,全都是跟着小家伙学的,尤其是医术,只涉猎了女子美容方面,对于毒药方面,却是了解不多。
跟着小家伙到了十堰师叔院子里的时候,半夏师姐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玉竹师兄正在倒药。
一别几个月,在看见他们,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小家伙跟半夏师姐询问十堰师叔可在屋内,得到回答后,交代我在院子里等着,他自己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我走到半夏师姐身旁帮她连晒草药,半夏师姐欢喜的跟我打听我在外面这几个月的见闻。我在燕京的时候,去茶馆喝茶的时候,委实听说书的说了不少趣事,便把这些趣事讲给半夏师姐听。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听见小家伙唤我,回头就看见小家伙掀着帘子站在门槛那处,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分,放下草药拍了拍手,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十堰师叔还是那副样子,依旧的好看,依旧的冷清,见我进去,蹙着眉望了我一眼,招手示意我过去。
他面前放在一桌案,我在棉垫上坐下,伸手放在了桌上,十堰师叔抬手覆在我脉搏上,清秀俊逸的面容隐隐带着一抹暗色。
待号了脉,他问我了些问题,诸如身体哪里不适的话。
自打我在夏侯子煜的皇子府醒来,倒是没什么身体不适,就只是武功用不了罢了。
十堰师叔问完了话,只交代我切不可动武,之后,便让我先出去候着,他有些话要与小家伙说。
我不大明白十堰师叔的意思,悻悻地出了门,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颓然地捧着脸望着玉竹师兄。
似乎我每次来,玉竹师兄和半夏师姐不是在磨药,就是在晒药,亦或者是在炼丹,他们似乎从不觉得无聊,每次来都见他们兴致勃勃,从不似我这般颓然。
约莫过了一盏茶地功夫,小家伙掀开帘子从屋子里出来,走过来跟玉竹师兄打了个招呼后,扯了扯我的衣袖,唤我离开。
我跟着他出了十堰师叔的院子,方才追上他的步子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眸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语调淡淡道:“没什么,你最近不要动武,待十堰师傅练出丹药来,对了,三日后,你记得再来一趟,等十堰师傅给你拔了毒,你就能习武了。”
我乐呵呵地点头,但瞧着小家伙那复杂的神色,心里觉得怪异,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奇怪。
可是,我这医术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即便是给自己号脉,也号不出个所以然来。
整个墨羽宗,医术最好的是十堰师叔,而最擅长学医制毒的却是小家伙,这韩不离,委实是个人才。
我回到宗里后,恰巧爹爹不在,娘亲虽是训了我几句,却并未责罚于我。
大师兄跟着我回到宗里后,一连忙了几日,因那些下山见习历练的师弟们还未回来,便计划着过些日子他与二师兄一道去看看那些师弟们。
关于历练的总结,我在书案前做了一整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丢了笔去寻小家伙,想要带着他一起去后山采一些野果子吃。
小家伙也不过是十岁,本应该是贪玩的年纪,却是一点儿都不贪玩,小小年纪天天趴在屋子里研究制毒,我说让他去后山的时候,这小家伙一脸嫌弃地瞪了我一眼,那模样,好似我耽搁了他发掘宝藏似的。
他不去,我就只能自己去。
才九月初,后山的梅花也还没开放,只有光秃秃的树丫子,我在梅林转了一圈,脑海里就浮现出无数的往事。
跟慕寒来赏梅的事情,躲在石头后面偷望他的事情,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却让我觉得像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似的。
出了梅林,沿着台阶一直往后上走,快到石碑处的时候,忽然就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温思涵的地方,温思涵——他似乎一直都是那么温文尔雅。
从台阶上再往上,就到了当年我摔下去的那个悬崖。
当年,因为我在这里出了事,爹爹就命人将这里把守了起来。
两个穿着白衣的师弟见我过来,齐齐喊了一声师姐。
我应了声,问他们可否进去。他们对视了一眼,方才点了头。
当我走进洞口的时候,当年那一幕再度浮现在眼前,那些红眼睛的蝙蝠,在顷刻间向我冲过来的场景……
我惊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打了个哆嗦。两个师弟关切地问候我,我摇了摇头,继续往里走。
关于这个洞的事情,后来我曾经询问过大师兄,他与我道,他在墨羽宗多年,山上大多洞他都进去过,却从未见过红眼睛的蝙蝠。
记不起是谁告诉过我,红眼睛的蝙蝠是吸血蝙蝠,依靠吸食人血为生。
而在我落入悬崖之后,他们派人上来查看时,就已经没了那些蝙蝠的踪迹。
直到现在,也未曾有人见过。
从山上下来,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关于当年哪件事,总觉得有蹊跷。
因时间还早,便转路去了枫林别苑。
当年,慕寒在这里的时候,就住在第三个院子里。他院子里有一颗椿树。
我娘亲曾说,椿树是长寿的象征,所以,在枫林别苑里,每个小院子里都种着一颗椿树。
已经是九月份,椿树的种子已经趋于成熟。花朵已经看不见,但叶子依旧茂盛的厉害。
院子里空荡荡的,四下里也静悄悄的。我站在树下好一会儿,方才推开门进去。
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子封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待走进去,四下里扫了一眼,方才觉得清冷的厉害,连身体都察觉到了凉意。
我走到书桌前,望着桌案,脑海之中忽然就回忆起当初我与小家伙一起趴在这里读书写字的场景来。
从飞雪漫天,到春花烂漫,从炎热的夏季,到金秋时节。
原来,两个年头竟是这般短暂。
我望着那椅子,好似又看见慕寒手把手叫我写字的模样来。
一笔一划,一眉一眼。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清浅的笑意,还有那他那句:“你若要着急,慢慢来……”
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曾经竟是那般美好。只是现在……变得叫我有些不认识罢了。
我在院子里坐了许久,直到天边晚霞绯红一片,我方才起身离开。
——
在我会到宗里之后,决口不提慕寒,也不提夏侯子煜。即便是看见大师兄,也是笑吟吟地说话,不曾问过他一句有关于慕寒的事情。
娘亲不在说我,只是偶尔瞧着我叹气。
十堰师叔练好丹药之后,让小家伙带我去了他的院子。
我喝了一碗汤药之后,就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偏头就看见小家伙趴在我床边睡着的模样。
我唤了他一声,他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望了我一眼后,嗓音沙哑道:“你先别动,我去喊十堰师傅。”
他揉着眼睛站起身掀开帘幕走出去。
不多时,十堰师叔就掀开帘幕进来,为我检查了一番后,方才松了口气,告诉我说,那毒已然除了,但要休养两日才可习武练功。
之后,他交代我好生休息,方才带着小家伙走出去。
待我再次睡醒的时候,天边晚霞大盛,我下了床往外走,途经十堰师叔的书房,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小家伙,便侧着耳朵贴墙去听。
隐约听见小家伙说“先前听人说,这毒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江湖禁了,如今还有谁能制出这种毒来?竟然还用在了师姐身上。”
“自古医毒不分家,精通医术的人,必定也精通一些制毒的法子,但看他能制出比软骨散还厉害的轻骨粉,这人就绝不简单,自是如此,那制出这种毒,也委实没什么奇怪。”十堰师叔声音略显担忧。
我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就听见小家伙带着怒气道:“即便是能制出这种毒,可当年江湖上也是一致认为不该出现的毒药,按照江湖规矩,打破禁令是要受罚的,难道这人连受罚都不怕么?”
十堰师叔叹了口气,“那人既然用了这种毒,若是他死了,你师姐也活不了,连死都带人陪着,倒也是不孤单了。”
“他是不孤单了,可师姐呢?师姐怎么办?”小家伙话语之中的怒气越发明显。
十堰师叔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我张了张嘴,又合上,动作极其轻微地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