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笔,招呼我坐过去。
我心下舒了口气,缓声道:“我身份已经败露,此时去燕京,怕是会掀起大乱。”
他笑了一下,道:“你且安心,夏侯子煜,他不敢将此事闹大。”他顿了顿,又道:“你且放宽心,待我处理了这些事,自是会想法子送你回去。”
“回去?”
我愣了一愣,不解地望着他。
他低垂着眉眼,指腹在我手上摩挲了会儿,方才笑着道:“若非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来燕京趟这浑水。我已然害了你,总不能在拖累你,你且回墨羽宗,对你来说,那儿才是最安全的。”
我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古井般幽深的眸子,方才对上我的视线,微微一笑,就听见咔嚓一声响有什么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就瞧见手腕上套着一个浅绿色飘花的玉镯,不由得怔了怔,就听慕寒嗓音低柔地在我耳边道:“这是我送你的信物,你且收好,来日我定会去接你。“
我怔了一怔,抬眸望向他,他眉眼之中的笑意柔软明媚,霎时间不知是照亮了谁的眸,又入了谁的心。
——
离燕京的距离越发短了的时候,影卫来汇报的次数也频繁的厉害。
我在马车上呆了数日,在距离燕京还有七十里的时候,委实有些憋不住,就下了马车。
慕寒有些担心我,也跟着下了车。
临近中秋,河边垂柳懒洋洋地晃动着,远处的山丘隐匿在一片茂密之中,显得郁郁苍苍,慕寒来到我身边站定。
“再过三十里,是长丰亭,棋然在那里等你。”
我怔住,侧眸瞧他。他一双漂亮眉眼望着远山,不知在想些什么。如冰雪般的容颜看着熟悉而陌生。
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如当年俊美,气质如华,淡雅清勉,却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笑起来都会脸红的少年。
那少年……
心下油生出一抹苦涩,我收回了目光,应了一声,没在说话。
从墨羽宗出来时,我曾经想过很多,有太多话想要跟他说,在芳华殿时,日日瞧见他,却始终没有开口的理由。
如今,他知晓我是我,我却已经不知他是不是他。
我未曾想过事情有朝一日会变成这般模样,也未曾想过他能来东越救我,原本我来……便是救他的。却不成想,倒是成了他的软肋。
既是他能法子自保,那我回去,便也是极好的。
上了马车,我与慕寒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停下,我才回了神,心下却不由得一痛,尚未开口,便听见影卫来报。
慕寒应了一声,侧眸望向我:“下车吧。”
他说罢,收回目光下了车,掀开帘幕邀我下车。
望着他伸过来的手,我鼻尖狠狠地酸了一把,方才弯着眉眼冲他微微一笑,搭上他的手,下了车。
四下里都是有山峦,在不远处的半山腰有一个长亭,想必便是长丰亭了。
我握着慕寒的手紧了一分,只觉得他手莫名的凉,抬眸欲打量他的时候,却不慎撞进了他温柔的眸子里,心下顿时跳得乱七八糟起来,我一慌,便收回了目光。
就听见他低浅的笑。
“我定会去接你的。”他将这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低着头,抿了抿唇,却并未开口。
他伸手揽住了我的腰。脚尖轻点,人就到了半空中。
在东越的那一场,我有些迷糊,那段记忆亦是模糊不清,可现在,我却是清醒的厉害。
曾经的那个少年,已经是一个比我高出许多的男子,即便他依旧瘦弱,可身上那股风华,却是任谁也比不了的。
耳边有清浅的风声,以及风吹动衣袂发出的声响。
可我却依旧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响,扑通、扑通,铿锵而有力,每一下都砸在了我的心口,也烙在了我的胸口。
晃神之间,慕寒已然带着我在长丰亭落下。
大师兄一身白衣坐在长丰亭上,抬眸见我,嘴角弯出一抹笑意。
“人我带回来了,劳烦你带她回去。”
慕寒朝着大师兄拱了拱手,声音清浅,却并不冷清。
大师兄打量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到跟前,淡淡道:“她是我师妹,我自是要带她回去的。”
话罢,大师兄望向我,叹了口气嗔怪道:“当初你若是听我的,跟我好好待在寺里,今日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我自知理亏,伸手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大师兄望了我一眼,又是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慕寒的肩膀,两个人往长亭的另一边走去。
我心下好奇他们要说什么,可刚往前走了一步,大师兄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回头瞪了我一眼,我忙别开眼睛顿住了脚步。
饶是我觉得自己听力好,可这一丈多远的距离,我仍旧未能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瞧见慕寒点头,途中还回头望了我一眼,冲着我微微一笑。
我怕是中了邪了,他一冲我笑,我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待他们说完话,慕寒方才走来,面带浅笑站在我面前,拉着我手,再三交代,好好戴着他给我的镯子,日后他定是要来墨羽宗接我。
我抿了抿唇,弯着眉眼笑起来,却是始终未能应声。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这散的终究是早了一些。
与我道别后,慕寒飞身离去,我站在长亭上,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也望着他站在马车前抬眸望我,良久方才浅笑着冲我招了招手,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回程的马车开始往前走,前后拥护的护卫也跟着往前。
我望着他们一路往西,走进树林,走出树梢,视野渐渐模糊起来,听见大师兄唤我的时候,方才回神,伸手去揉眼睛的时候,方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大师兄叹了口气,走过来将我抱在怀中,我扯着大师兄的衣裳,鼻子一酸,眼泪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
回到墨羽宗的时候,已经快九月份。
八月的金秋尚未过去,后山的果子大多熟了。
我一回去,便兴高采烈地跑到了碧月师叔那里寻小家伙。
细算下来,我离开的时间不到半年,小家伙的身高却是又拔高了,就连身体也壮实了些。
我跑到碧月师叔那里寻他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的棚子下面坐着,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我悄悄地绕到他身后,刚想要吓一吓他。就听见他叹了口气,继而十分不屑地道:“我都看见你了,你还神秘个什么劲?”
我嘴角狠狠一抽,小脸当即垮下来,扁扁嘴走到桌边坐下来,刚要伸手去砰桌子上的东西,就被他制止。
“别动!“
我一怔,有些被吓到,不满道:“不就碰一下,你凶什么?”
他停住原本的动作看向我,面色带着一抹嫌弃。“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毒药,你要是不想活的话,大可以去动,死了我可不负责。“
韩不离这小家伙虽然傲娇了些,但在毒药的事情上素来认真,不会拿这个来框我,我撇撇嘴,猛地想起什么来,望向他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是能让你在一定时间内武功尽失的?但过了那段时间还能再回复过来的。”
他停下了配药的动作望向我,沉思了片刻告诉我说,这种药多的很,软骨散就是其中之一,七消散也是一种。至于别的,还有几种,但前两种是比较常用的。
我又问他,那一种是无色无味不易让人察觉的。
他蹙着眉谨慎地打量我,问我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讪笑,总不能告诉这小家伙我在东越被夏侯子煜暗算了吧?这要是说出去,委实丢人的很。
可不待我寻思好如何回答,小家伙便忽然伸手过来,在我身上几个位置探了一探,速度之快,疾如闪电。
我尚未回神,他就已经收了手,蹙着眉心,一脸凝重的与我道:“你不去帮慕寒,怎中了毒?”
我一怔,干笑了两声。
他当即站起身,拉着我往外走。我见他走的急,忙道:“我这是不小心,再说了,你跟十堰师叔不都是很厉害么?我中的也就是类似于软骨散之类的吧?就是不能用武功而已,别的还好。”
他正走的急,听了我这话,却忽然停下脚步来,一脸严肃地望向我。“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
他叹了口气,又拉着我回了院子。
碧月师叔院子里没人,他拉着我进了他的屋子,关了房门,于我面对面坐着,道:“说吧,你这次出去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你最好全都说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他眉心皱的厉害,好似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体内的毒委实有些奇怪。”
我心下猛地咯噔一下,脸色也跟着白了白,忍不住问了句:“你莫不是在跟我说笑吧?”
他望向我,用他十岁的年纪板了个七十岁的脸道:“师姐,你觉得我有必要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噩梦?”
我心里瞬间凉了大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方才垂了眼眸,将我离开墨羽宗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