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距离我一丈开外的地方,勾唇邪肆一笑,道:“聂采薇,我原以为你跟那些寻常女子相比,算是个聪明的,却不成想,你也能愚钝至此。”
我抿了抿唇,看着夏侯子煜的脸笑着道:“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是啊,委实有些希望,不过……还好,你是慕美人心尖上的人,有你在,他总归是要来,所以,也算不得太失望。”
我的心先是一颤,随即便沉到了谷底。
也是在一刹那。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些事情。
夏侯子煜将我弄到东越来的目的,想必不是跟我有多大仇,而是为了用我将慕寒引过来。
“夏侯子煜,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你怎知我在,他就会来?”
夏侯子煜敲扇子的动作停住,笑了片刻方才道:“原本,我并不确定,所以,就试探了一番。”说到这儿,夏侯子煜顿了顿,看着我笑得诡秘莫测道:“可试探之后,果然不出我所料。所以说,你虽是蠢了些,却还是有些用处的,也不妄为费了心思将你从北燕绑过来!”
他语气之中带着一抹得逞的笑意,我的心却凉了大半。
身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慕寒来到我身旁,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握,他手心的温热透着肌肤传来,我猛地颤了一下,侧眸望他,就看见他眉眼温柔地望着我笑,悦耳的声音带着一抹暖意在耳边响起:“我会带你离开。”
心底霎时间好似暖流涌过,我鼻子一酸,眼底便有了湿意,方才回神握住了他的手。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传来,抬眸就望见夏侯子煜唇角勾勒一抹弧度,皮笑肉不笑地道:“啧啧……都到了这种时候,慕美人还能说出这话,委实不容易。”
“只是……”他顿了顿,目光从慕寒脸上移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聂采薇,你该不会觉得,他真的能带你离开吧?”
他话语里带着嘲讽,我不傻,自是听得出来。
“能与不能,自当是要试了才知道!”
“好一个试了才知道!”夏侯子煜手中的玉骨扇子“啪”地一声敲在了掌心,邪肆的凤眸里带着一抹凌厉望向我,“那今日,我就让你试试,看看是你的慕美人厉害,还是我东越的千万将士厉害!”
他语气里带着杀意,霎时间整个院子被人包围,四下里一片火光,就连半空之中,都充斥着火光。
夏侯子煜既然布下陷阱,怕是早已让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里围了起来吧?
在炯炯火光之中,我蹙了蹙眉,没有开口。
慕寒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在我耳边轻声道:“你怕不怕?”
我摇了摇头。
他笑起来,那笑容风华若雪,霎时间将满院子火把的光都压了下去。
我吸了口气,藏于衣袖下的针,对着自己食指狠狠地扎了下来。
刺痛感带着麻木感同时传来,我咬紧牙关,握着慕寒的手紧了一分。
就听见慕寒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既然二皇子要比,那我便试试。”
话音落下的同时,四下里一片刀剑声响,不消片刻,无数尸体从半空中掉落下来,还有不少尸体从房顶滚落下来,那场景煞是震撼。
我心头震撼的厉害,下意识地望向夏侯子煜,就见他一双凤眸阴沉地厉害。
目光尚未从他身上移开,周身忽然有风,随即门关上,身体一轻,慕寒就伸手过来遮住了我的双眼,随即身体就悬空起来。
我心底震惊的厉害,耳边刀剑声和打斗声渐渐消减。
我伸手,想要将慕寒的手从我眼前扯开,可刚一触及到他温热的手心,便听他道:“别动。”
我一怔,顿时乖乖地收了手。
耳边还有风声,似乎是在快速地下移。就连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我衣袖下的捏着的那根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我丢掉。
耳边清晰可闻的除了风声,还有慕寒轻缓的呼吸声。视野里一片昏暗,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个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梦……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船舱里,鼻息间是海风的味道。
我从床上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刚要掀开珠帘,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原本的动作便停住。
“公子,这是东越大皇子送来的书信,他们的人马未能拦住夏侯子煜,夏侯子煜的人马再过半个时辰就能追到河岸,他带了一万多人过来,留在河岸上的五千人,怕是拦不住。”
这男子的声音我倒是从未听过,他话罢,便是一瞬的安静,过了片刻方才听见慕寒清冷的声音,“无妨,这是水路,他便是追,也未必追的上。”
男子应了一声,又道:“这次来东越,我们前后一共折了三万人,加上大皇子的五万人,统共折了八万人。”
他花落,慕寒又是应了一声,方才开口道:“折损在这里的人,可都登记在册?”
“已经登记在册。”
“嗯,那边好。”慕寒开口,语调带着一抹沉闷道:“交代下去,厚待他们的家人吧。”
“是,公子。”
男子话落,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我站在屋内不敢动,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约莫过了片刻,慕寒再次开口道:“这是两封信,一封传给幽风,另外一封,传给东越大皇子。”
“是。”男子应声之后,便退了出去。
我站在珠帘后,抿了抿唇,进退两难。
“出来吧。”他声音不似刚刚的清冷,带着一抹暖意。
我抿了抿唇,知晓他再说我,便掀开珠帘,绕过屏风,来到了他跟前。就看见他穿着一身锦衣华服端坐在书案前,俊美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他看见我,放下手中的笔,向我伸手:“采薇,过来。”
我愣了一下,垂了眸,规矩地走到书案前,见我跪坐在一侧,他伸手在他旁边的位置拍了拍,示意我坐过去。
我心肝儿颤了颤,小脸热的厉害,低着头扯着衣袖道:“我坐在这里便好。”
他微微怔了怔,方才收了手,一双眸子落在我脸上,瞧的我好生不自在。
“你在怪我?”
我蹙了下眉头,方才摇头。
他默了一默,伸手过来拉起我的手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慕寒在北燕处境艰难,即便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也没什么好怪罪,毕竟皇宫是个冷血的地方,秘密是不能说给别人听的,一旦说了,死的不只是自己。
慕寒生在皇宫,长在靖远侯府,身患恶疾,自是比别人经历的更多。他不与我说,便有不与我说的道理,我委实不该怪罪。
见我摇头,他蹙了眉心,起身来到我跟前坐下,方才缓声道:“我不愿你牵扯进来,却不成想还是害了你。这本是我跟夏侯子煜的恩怨,连累你至此,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言语之中带着愧疚,我摇了摇头,将手从他手中抽出,表现的颇为理解地笑了一笑,道:“你能来救我,我已然感激,有些事关乎身家性命,你自己知晓便好,不必与我说。”
他望着我的眸子里带着一抹受伤,须臾才消散换上一抹柔情。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把这些事,一一讲给你听。”
我笑着点了头,心中的波澜却是汹涌的厉害。
慕寒与夏侯子煜之中究竟能有什么恩怨?以至于能闹到这种地步?
在墨羽宗的时候,夏侯子煜都能出手刺杀慕寒,如今为了引慕寒出来,绕着弯子设了这么一个局。
这须得有多大的恩怨才能至此?
——
靠岸之后,便有马车等在那里,我与慕寒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前后,皆是身穿铠甲的护卫,除了护卫之外,还有无数影卫相随。
我知晓,这一路,必定不会平静。
慕寒很忙,马车上摆着书案,他大多时候都在书案前坐着。
时不时会有影卫过来,向他禀告事情,总结下来就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
细算下来,这一路从东越出来,到现在,光是影卫就折损了近乎六万人。
我在马车内,睡得亦不安稳。
从东越京都出来的时候,慕寒为了不让我看见这数万人的厮杀,给我用了些药,以至于我睡了几天方才醒来。
上了岸之后,慕寒怕我出事,便没再给我用药,我也一直清醒着,大多时候都坐在马车里看书,困了的时候,就在马车里睡去。
每每听见影卫在马车外禀告前方多少里,有多少伏兵的时候,我的心就跟着提起来。
眼看着距离燕京还有两个城池时,我越发紧张起来。
我不敢去问慕寒什么,也不敢出声打搅他。
为了救我,他已经焦头烂额,我原以为我能帮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成为他的软肋、
我曾问慕寒有没有后悔救我,他眉眼温柔地与我道,他只后悔自己来的太迟。
跟随的影卫死了一批又一批,我甚少出马车,连打斗的场面也甚少见到。
我也问过慕寒,他是如何来到东越的,他当时正坐在书案前,听见我的话,默了一默,方才眉眼温柔的望向我道:“这些事,等我们回到燕京,自是会告诉你。”
我愣住,好一会儿方才道:“你要带我回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