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羽宗的那两年,虽然也有坎坷,却也算的上是他人生中最为欢愉的两年。
后来,当他回到北燕皇宫,思及那一少女立在案前,同他一道读书写字的模样时,心下便觉得欢喜。
再想到她同他去赏梅时巧笑嫣然的模样,心下越发欢喜。
他起初并无太多情绪,就连笑都不太知晓该如何笑。毕竟长年累月病了多年,时时瞧着医师们对他叹气,久而久之,也就不会笑了。
可自从他入了墨羽宗,那少女时时来他身旁同他说话,与他讲话本上的故事,久而久之,他望着她嘴角的笑意,也便学会笑了。
后来,北燕出事,他收到来信离开,心下对她不舍,又不想她知晓,便用了个法子独自离开。
在边关战场,他体内余毒病发,一连昏迷数日,醒来时危局已解。
靖远侯奉命回京,一路颠簸,可回到京城等待他的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诚然,他这一世并无追求,对自己的以后也从未有过什么想法。
然,当他深处宫中,知晓靖远侯的处境,心下便有了几分撼动。
但这一抹撼动,并未能成为他踏上权势之路的那一抹引子。
真的驱使他走上这条路的,不过是一个她罢了。
其实,他不是不知晓她一直都守候在他身边,无论是边关还是皇宫,她都护着他。
他也想过同她表一表这心意,可每每到了开口之际总会犹豫。
后来,幽风送来消息,说她被夏侯子煜带去了东越。他彼时正在喝茶,心下慌乱,手一颤,茶盏便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从那时起,他便有了夺嫡之心。
他想,他总归是该护着自己心爱之人的。
他连夜在燕京布置后,便赶去了东越。以南陔之名留在她身边。
南陔:有声无辞,他只是想用这个名字给与她暗示,希望她知晓,可她却并不能明白他的用意。
后来,他将她从东越带出,拜托大师兄带她回墨羽宗。于她而言,墨羽宗大概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他,则赶回燕京着手对北燕翻盘,之后,又在太后的懿旨选登基为帝,将慕长风囚禁在皇宫之中,做完这一切,他便敢去墨羽宗寻她,却被告知她已经离去。
好在她尚未走远,他连夜赶路,总算是追上了她。
那段日子,与他而言也是一段极为庆幸的日子。
至少他们日日相伴,每每住客栈,还能耍个赖同她住在一个房间,挤在一张床上。
他们一同经历了太多,沧海之巅,桃花仗内。去往幻界山的一路,都是他们相伴的点滴回忆。
那时候,韩不离曾四下寻了他,将她体内有qing蛊这件事告知他,他听闻,当即寒了一寒,又颤了一颤。
可纵然如此,他也不愿放手。
——
从幻界山回来,他同采薇分别后,特特去了一次南疆,求阿尔萨出南疆为她解毒。
幼时,慕长安带他寻医时,与南疆公主阿尔萨倒是有过一面之缘,阿尔萨也曾想为他解毒,只可惜她会解蛊毒,却不会解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
后来,阿尔萨被南疆王的侍女带回,一别多年,他们便在没有见过。
却不成想阿尔萨却是记得他,也知晓他的。也未曾刁难他,当即便应了他的请求。
那时候,他心里是欢喜的,却是未曾想过阿尔萨为何应的这般迅速。
后来,直到阿尔萨同夏侯子煜大婚,他看着阿尔萨哪一张并不欢喜的脸,眉头皱了许久。
再后来,阿尔萨为聂采薇解毒,自己被蛊虫反噬,受了重伤时,他去救她。阿尔萨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拉着他的手哽咽地同他道;其实她并不喜欢夏侯子煜,她之所以提了这个要求,只是想要成全他罢了!
闻言,他胸口好似被巨石震了一震,脸色苍白地许久都未能回神。
他想,他终究是亏欠了阿尔萨的,可这亏欠,无论如何今生也是弥补不了了的。
对于聂采薇,他是想要好好守着他爱的人,可纵然他步步谋划,却依旧未能给她一个周全,更是未能为她谋十丈方圆。
当聂玄阳当着天下人的面以墨羽宗之名与北燕和东越划清界限时,他心下几分颤动,到最后却也只剩下了一抹释然。
也好。她在墨羽宗,至少是安全的,不会如这般艰难。
他也分明地知晓,若是她不出墨羽宗,不帮他,压根不会摊上这些事情。
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他欠她的,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怕是都还不完的。
——
他的帝王之位,宫阙深深,高处不胜寒。偶尔他也会觉得这宫殿冷清,入梦时分总会想起在墨羽宗时,那人儿靠在他书案前的模样,也会想起她披着红色斗篷站在冰天雪地里的模样。
他也会想起,自己是如何于逆境之中小心盘算处处谨慎,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最终继承了帝位,成为这一国之君。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待他君临天下,定是要亲临墨羽宗,封他为后,娶她为妻。
硕大的后宫只为她一人,他的身边也只能是她一人。
她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知晓。
他知晓他身边忠心耿耿地臣子是她挑选的,他的将军们,亦是她调教出来的,就连他回北燕的心腹,也是她送去的,就连他的江山,也是她辛苦了多年,为他打来的。
明明她在墨羽宗三年未出,却是不声不响地为他做了这些。
他也分明地知晓,她是他无助时,照顾在侧的毁容小宫女。
是他无望时的,世外高人。
也知晓在他根基稳固时,她功成身退,漂泊江湖,醉酒当歌,停船叶波。
这些他全都知晓,也全都明了。
却是不知该如何向她靠近,他苦苦思索,终是想不出个稳妥的法子,就只能每年去墨羽宗,为的不过是能再见她一面。
可一连三年过后,他却都只能从旁人那里知晓她的消息。
大千世界,何其之大,又何其之小。他寻寻觅觅终不得见,不过是她在避着他罢了!
待到快第四个年头时,他在芳华殿中坐了三日,三日后,他只身去了东越。
于东越的皇宫,他瞧见了坐在御花园中举杯对饮的二人,他喉咙动了动,只觉得苦涩发紧,许久才说出一句:“夏侯子煜,我来同你做个交易罢!”
第四个年头初上。
待到稽灵山下了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山上来了一人,白衣白氅,衣带飘飘。他行至宗门前,拱手揖了一揖道:“在下南陔,前来拜师学艺。”
恰时那穿着一抹淡蓝色的人儿披着红色斗篷与韩不离从宗里出来,两个人正寻思着下山去买些糖葫芦回来,乍然瞧见站在宗门口的人,皆是愣了一愣。
须臾,他甚是有礼的拱了拱手,道:“在下南陔,这箱有礼了。”
他话罢,抬眸就看见那人儿睫毛颤了颤,眸中分明有晶莹闪过,而一旁的少年则是愣了一愣,望了望他,又瞧了瞧身边的女子,忽地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得,我算是不用接师姐这个锅了,也罢!本来就又老又丑的,我还是跟小师妹们多亲近亲近罢!”话罢,叼了一根草,绕过门口那一抹白月光往外走去。
站在原地的人儿有些气,想要抬手去打他,可一瞧见立在门口的那一抹白月光,当即便没了脾气,嘴角动了动,终究是弯着眉眼笑起来。
自此,世间再无北燕,也在没有北燕帝君慕寒。
而墨羽宗却多了一个名为南陔的弟子,日日一身白衣,平生并无太多喜好,只一点心头好,便是那墨羽宗宗主之女。
为此,惹得墨羽宗掌门聂玄阳很不喜。
墨羽宗的众位男弟子们也很不喜。
一日。白月光从后山同掌门之女赏了景回来,将将到了院子里,就被一群人拦下了。
一个说:“新来的,早就看你不爽了。采薇师姐是大家的,哥几个得公平竞争,凭啥被你一个人霸着?”
白月光茫然地蹙了眉,摸着下巴道:“哦?是么?”
一个道:“当然是了,大家都是师兄弟,师兄们也不想欺负你,这样吧,我们打一架,咱们公平竞争好了,若是你输了,日后离采薇师姐远一点。”
另一道忙跟着附和道:“对对对,离师姐远点!”
白月光迟疑了一下,狐疑道:“那如果我赢了你们呢?”
领头的师兄当即哼笑一声:“笑话!你怎么可能赢了我们!”
白月光也笑,笑的星光灿烂,春风和煦:“万一呢?这世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万一我赢了呢?师兄们总得给我个念想不是?”
话罢,对面一排白衣凑在一起嘀咕了会儿,方才坐了决定,领头的师兄道:“若是你赢了我们,从此以后,我们就离采薇师姐远一点。”
白月光抱着剑思考:“这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你们是我师兄,我将将入了山门,如此这般,瞧着有些吃亏了。”
几个人又是凑在一起讨论,嘀咕了半天那师兄甚是大气道:“若你赢了,我们师兄弟就全断了对师姐的念想,不光如此,待你向掌门求娶师姐时,我们还会帮你一帮。”
白月光星辰般的眸子转了转,寻思着近日来闲来无事,便应下了这一战帖。左右也不吃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