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东西都收拾好后,萧轻颖就准备去做饭,毕竟只是一个蛋糕,只当尝尝味,一日三餐该吃的还是要吃,而且这会儿张栩海刚回来,肚子还空着呢。
邢乐却按萧轻颖在椅子上坐好,故作神秘地说道:“别着急老妈,让懿兰先做着饭,我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呢。”
萧轻颖有些疑惑地问道:“这蛋糕都吃了,你还想干嘛啊?”
“坐着就行,别问。”
说完这句,邢乐转身就跑进了房间。
没一会儿,邢乐从房间内走出来,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萧轻颖面前的桌子上,扬了扬下巴道:“打开看看。”
“你还有钱买衣服啊?”萧轻颖挑了挑眉头,当然看的出这是衣服的购物袋,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精美包装的盒子,无奈地笑着说你这一件衣服还弄这么多东西。
邢乐就笑着说那肯定啊,贵重嘛!
萧轻颖嘀咕道:“你一个孩子能买什么贵重的衣服啊。”
说着就打开盒子,拿出里面已经叠好的雪纺裙,见着这一件淡蓝雪纺裙,萧轻颖眼神不由一变,用手仔细抚摸着上面的线纹材料,惊讶地抬头看着邢乐说道。
“这件衣服不便宜啊,乐乐你老实交代这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她看出这种裙子是以涤纶为原料,经左右加捻加工才能有这样的线纹,光材料在市面上就不便宜了,当下看着邢乐严肃质问道。
听母亲这话,显然还没认出这就是上次她看的出神的雪纺裙,其实也是,这都过了一个多月,只看局面很难认出。
邢乐没有着急,就说:“妈,钱的事待会我再跟你讲,你现在站起来展开这条裙子好好看行不行?”
萧轻颖虽然狐疑邢乐哪来的钱,但还是照做站起来展开了裙子,在灯光的照射下,雪纺裙被展了开来,条条线纹如丝绸般顺柔,甄逸迷人,庄重而典雅。
见了这件雪纺裙的全部,萧轻颖愣住了,一双眼睛看着出神,就像上次一样。
“嘿嘿,没想到吧,上次我见老妈你看这件裙子那么入神,就一直记着,我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攒够钱买到的呢。”
“你说这件裙子够不够贵重?”见着萧轻颖这个表情,邢乐早有料到,这时不禁得意洋洋地说道。
“呀,这裙子哪来的,哥你哒?”这时邢懿兰收拾好了蛋糕的垃圾,出到客厅,见着母亲正对着一件裙子发呆,惊讶问道,很快她又想起什么,看着邢乐说道。
“怪不得,我说老哥你刚才在外面那么久才回来,原来还准备了一份礼物,太不够意思了,说好的咱们一起给惊喜的!”邢懿兰撅起小嘴,不满地叫道。
邢乐很是得意地扬起下巴,道:“废话,要跟第二个人说了,那就不是压轴惊喜了。”
后面的张栩海见着这件雪纺裙,说道:“嗯,这件裙子虽然漂亮,但看着不便宜,乐乐你知道你妈不喜欢太贵重的衣服,实在有点破费了。”
邢乐却摆摆手,自信地说:“哪会啊,老妈肯定喜欢这件衣服,不然我买来干啥?”
“你说对吧,妈。”
邢乐笑着看向萧轻颖,而接着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
萧轻颖这时看着这件雪纺裙发愣,很快眼角就开始湿润,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眼内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抱着这件裙子哭了起来。
没错,是哭了。
这绝不是因为过于惊喜才流出的眼泪,因为邢乐很清楚地看到,母亲眼睛里面流露的是……悲伤。
“怎么回事?哥,你怎么把老妈弄哭了?”邢懿兰顿时一惊,赶忙上前安慰起母亲。
邢乐也是一脸蒙圈,怎么回事?老妈不是喜欢这件裙子的吗?
怎么前一秒还看的发呆,下一秒就哭了?
萧轻颖就这样抱着雪纺裙一直哭,没有哭出多大的声,但眼泪却一直哗啦地流,根本止不住,显得很是忧伤,就像被勾起了某件伤心往事。
邢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这么看着,见着母亲这个表情他内心也在隐隐作痛,邢懿兰安慰也没用,也着急了起来,对邢乐招手,叫哥你还站着干什么,快来安慰一下妈啊!
邢乐顿时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张栩海忽然按住了邢乐,声音低沉地说道:“乐乐,我来吧。”
邢乐看着张栩海,下意识地点点头,张栩海在萧轻颖面前蹲下,看着后者脸上满是泪水,已经打湿了雪纺裙好大一块,拍拍她的肩膀,说:“轻颖,没事了,我们一家都在呢。”
萧轻颖忽然抬头看着张栩海,已经泣不成声:“可是他……这件裙子……”
萧轻颖想说些什么,但似乎又因为邢乐和邢懿兰的在场,而忌讳什么不敢说,就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一幕,邢乐看的更怪了,心里开始狐疑起来。
这件雪纺裙,似乎是有着什么秘密……
邢乐想问一下,但见着张栩海正在慢慢地缓解母亲的情绪,也就咽住了这个念头。
张栩海一边轻轻拍着萧轻颖的后背,一边说先回一下房间,再说好不好?你这样孩子们看的也难受。
萧轻颖听着,就想止住一下眼泪,但哽咽声还是不断,就用衣角擦干了眼泪,然后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
张栩海看向邢乐和邢懿兰,说:“你们先把水热好,我来劝你们妈就行。”
一说完,也赶忙进了房间,邢乐和邢懿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茫然和不明所以。
……
回到房间,张栩海见萧轻颖站在打开的窗户前,拿着纸巾擦泪,月色下她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张栩海眨了眨眼,反锁上门,还听了一下门外,似乎是怕邢乐他们偷听,然后才走到萧轻颖身旁,看着外面的月色。
“是不是想到了那件事?”
萧轻颖手掌扶着头额,脸上满是伤痛之色,缓了好半响才抬头道:“我想到了那帮人,想到了当初村子里的那些人,想到了阿杰……我来到这里就是想永远地遗忘他们……”
“但当我见到那件裙子时,我才发现我真的忘不了,忘不了他们那一张张冷漠绝情的脸,忘不了当初我们母子背井离乡时,他们咄咄逼人的情景,也想到了阿杰被他们害死时的样子……”
萧轻颖说着说着,咬着嘴唇,想尽量止住眼泪,但无限的往事,就像一根根寒冷的冰锥刺在她的心脏深处,疼痛无比,根本压不住这种情绪。
张栩海叹气一声,摸出一包压的皱巴巴的烟包,点着一根烟,吸了两口。
“我知道,那件事换作谁都会承受不住精神压力,当初你能承受下来抱着邢乐离开,自己一个女人挺着一个大肚子来到这里,把他们兄妹俩养大,你已经够坚强了,别自己压着,哭出来会好点。”
萧轻颖摆摆手,深吸一口气,鼻子已经哭的通红无比:“不是因为我,我答应过阿杰一定要把乐乐和懿兰带大,就算再大的困难,我都要撑下去。”
张栩海拍拍她的后背,说:“这个担子别总想着自己一个人扛,还有我。”
萧轻颖没有应声,看着外面的月色,抓住张栩海的肩膀,看着他,脸上除了悲伤还带着紧张:“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但我每天都还在担惊受怕,我真的很害怕,那些人会找到我们,伤害到乐乐和懿兰,就像当初一样,再一次拆散我们一家……”
张栩海抓住萧轻颖的冰凉颤抖的手,目光闪了几下:“不会的,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碰我们一家的一根毫毛。”
“可是……那份东西还在我们这里,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家大业大,还有那个组织,我真的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了……”萧轻颖愈发地紧张,当初他们隐姓埋名来到了胡垌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萧轻颖反倒没有放松,而是愈发的害怕,害怕突然有一天那些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出现在眼前……
张栩海抽着烟,良久不说话,等弹掉了烟头,才说道:“不会有事的,过阵子我去市里找老张他们,让他们帮我去打探一下他们那边的动静。”
“不行!”一听这话,萧轻颖顿时激动起来,直接说道:“绝对不行,你不能再跟那些人扯上关系,我们好不容易才躲到这边,你不能再染上他们,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你如果也出事了……那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萧轻颖又哭泣起来,不停抹着眼泪。
张栩海把她搂紧怀里,轻轻地拍着她,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去探一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萧轻颖没有说话,但身体却在一直颤抖着,那本快被埋没的恐惧阴影,突然又被一件雪纺裙引出来,实在让她难以再挥去。
张栩海盯着夜空上悬挂的圆夜,又想起了那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那个夜里被人追到胡同里的孕妇,手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婴儿……
……
门外,邢懿兰悄悄用耳朵贴着门,半响后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后边的邢乐,轻声说道:“隔得太远了,听不到在讲什么,哥,你知道妈为什么会哭的这么厉害吗?那件群子哥你从哪弄来的?”
“哥?”邢懿兰看着没有支声的邢乐,在他眼前摆摆手,又小声叫了一下。
邢乐目光呆滞,张着嘴就像出神了一样,等邢懿兰又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啊……哦,听不见就算了,懿兰赶明你好好安慰一下老妈吧,走吧海叔他们快出来了。”
邢懿兰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出了客厅,见着那凳子上的雪纺裙,邢懿兰拿起它,问这裙子怎么处理?
邢乐眨眨眼,说折叠好放回盒子里面,先放我房间吧,别让老妈看见了。
夜深,回到房间,邢乐关上房门,手里抱着服装盒,放在桌子上,看着精美包装的盒子,此刻他脸上却是呆滞以及……难以置信之色。
“他们是谁?当年为什么老妈怀着懿兰抱着婴儿的我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镇子上?”
“我原来的家乡到底在哪?”
“还有妈口里的那个阿杰是谁?”
“他……难道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坐在床上的邢乐,喃喃自语着,瞳孔在颤抖着。
海叔和妈对话的声音,虽然隔得很远很小声,门外邢懿兰根本听不到,但有了超乎常人听力的邢乐,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得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后,邢乐虽然茫然,但他却能笃定两点,这些话关乎到自己一家搬迁到这里的原因,以及亲生父亲的死因!
邢乐坚信自己父亲不是病死,但母亲一直以来似乎忌讳这某种东西,一旦牵扯上父亲的死因就像受到刺激一样,闭嘴不作话。
那件雪纺裙,一定牵扯到什么?才会让母亲受到这么大的刺激……
邢乐脸色凝重,他必须查清这件事,查清当年的一切,查清父亲的死因。
他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童孩,作为长子,他有资格知道,不能再让母亲一个人承担,窝着这个秘密,一个人痛苦。
而且他从母亲的声音中,听出了颤抖,当提到“那些人”时,母亲的声音中就透着明显至极的害怕,就像是恐惧着什么即要来临。
听到这声音时,邢乐就已经暗暗决定,自己必须查清这件事,决不能再让母亲受伤害。
不管那些人是谁,邢乐都决不允许他们再碰自己家人半根毫毛!
如果这事问母亲的话,她一定又会受到刺激,所以想要了解到这件事,就只能从海叔口中得知……
从对话中,邢乐知道海叔对于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有着了解。
……
夜半三更,外面的天突然下起大雨挂着大风,是不是还闪出几道耀眼的电弧,狂风骤雨噼噼啪啪的吹打着窗户,雷光照应着床上的一对熟睡中的夫妇。
萧轻颖熟睡着,眉头却一直皱紧,脸上一时露出紧张惶恐之色,一时又露出悲痛伤感之色,犹如做着什么噩梦……
狂风暴雨的黑夜里,电闪雷鸣,轰隆声不断回响在整片天际上,震耳欲聋,就像触怒老天爷般,很是吓人。
一栋破残的房子内,漆黑如魅,在阵阵闪耀的雷光下,一个年轻的女子用着颤抖的手掌抚摸着怀里面色惨白男子,女子全身湿淋淋,脸上满是水泽,也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阿杰……阿杰,你不会有事的,你要撑过来,你不能丢下我自己一个人,懿兰还等着见她爸爸的第一眼,乐乐还等着你亲手教他学走路,你不能走……不能走,呜呜……”
女子凄然泪下,抱着怀里的男子,一只手扶着他的头额,一只手摁着他小腹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鲜血和雨水交混在一起,滴到地面,向着屋外的流去,在雷光的闪烁下,很是吓人……
“轻颖,没事的……我只是有些困了,要睡一下,很快就好……”
男子脸色惨白,每吐出一个字都显得艰难无比,他抓住女子的手,目光在漆黑中很是明亮。
“你要坚强……无论往后遇到什么,都要撑下去,你要答应我,一定把乐乐和懿兰扶养长大,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
“不!”女生紧紧保住男子,悲痛欲绝,连声音都完全沙哑:“不要说这些,不能说这些,你会和我们一起,一起看着他们兄妹俩长大……”
男子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抚了一下女子眼角粘着的一缕头发,说道:“那样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乐乐长大后,也不要他知道,把这里的一切都遗忘掉……”
“也让他们兄妹俩,把他们的亲生父亲永远遗忘掉……”
男子说道最后一个字时,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垂落的眼睛缓缓地合上,抚在女子脸上的手也垂了下来,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失。
“阿杰!不要!你不能走……”女生撕声,死死抱着怀里的男子,全身都在颤抖,风雨搜刮,使得整栋废弃房子的寒冷无比,但怀里的人却更冰凉……
轰隆!
一条巨大的电弧划破天际,照亮整片天际,犹如雷公震怒,又像是巨龙悲鸣,在悲颂着一个灵魂的消逝……
男子在女子怀里永远长逝。
那天夜里,女子穿的是一件雪纺裙,鲜血染在了淡蓝的涤纶上,颜色显得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