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隐隐瞥到离澈在看她。
她循着那方向抬眸，刚一触碰到他的视线，却见他将视线蓦然收回，眸子只看向地上的尸体，半点儿情绪变化都没有，仿佛就连刚才的目光都是孟长歌自己看错了。
孟长歌眨了眨眸，楚王见状，上前询问道：“那刺客没有伤着你吧？”
“未曾被伤着。”孟长歌顿了顿，“只不过，幽姬落水，却迟迟没有醒来。”
楚王凝眉，“传朕的旨意，将太医院所有医官都召进宫来，务必要将夜家小姐医好，她可是太后钦点的太子储妃，不容有误！”
楚王一席话是对着孟长歌说的，他的言外之意并不难猜测，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与孟长歌私下关系密切，说这一席话的意思便是，不管两个中哪个对对方有念想，都必须要断掉。
孟长歌欠身：“谢陛下。”
“嗯。”楚王点头，随后他又看向离澈，“你留下来，照看一下夜家小姐吧。”
“是，儿臣恭送父皇。”他说的恭敬有礼，与以往的他有着很大的区别。
楚王一走，妃子们便也跟着他走了，离澈的手下将尸体带走，大批侍卫退下，这中间就只剩下孟相一家与离澈了。
孟相拖着疲惫的身躯，沉沉道：“陛下体恤，雪天路滑，特准我们一家在玉锦园歇下，你们都跟着丫鬟回各自的房间吧。”
许多人都吃下了丽贵妃送来的糕点，现下都已经是腹痛难忍，听得孟相这般说，立刻便各回了各的房间去了。孟相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孟长歌。
“父亲，我想留下来陪陪幽姬，父亲先去休息吧。”
孟相点头，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出来，望了一眼离澈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亭中，又只剩下了离澈与孟长歌两个。
却不如往常，此刻的气氛略显尴尬，甚至还有一些沉重。
默了一会，离澈才淡淡开口，“她怎么样了？”
问的是她怎么样，而不是你怎么样，孟长歌似乎习惯了离澈每每的关心，当听到他在关心别人的时候，心下有了一丝难过。
“昏迷不醒，太医说情况不太好。”
“怎么会，不是落水么？怎么会这么严重？”
孟长歌摇头，“不知道，连太医都不明白，只不过幽姬身体一向很好，可能只是应激反应而已，太子殿下不用太过担心。”
孟长歌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补上最后一句话，但是似乎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心里能好受一些。
“我担心？”离澈的目光中流转过失落，却又轻轻一笑，笑中似乎有着自嘲的意味，“我确实应该担心，毕竟她可是我的储妃。”
没想过离澈会这么回答，孟长歌的心头仿佛被他的话噎住十分的堵。
离澈垂眸，绕过她走向内室。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不是很浓郁，只是清清的，很自然，也十分舒适。
寒风吹开他的袖摆，就这么凑巧的吹到了孟长歌端在胸前的手上，轻纱面料轻擦过手背，那被寒气冻伤的手背上隐隐的发痒。
她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衣袖，离澈一愣，缓缓回过头来。
孟长歌霎时将他的衣袖放开，低下了头，她攥着自己的袖口，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娶幽姬么？”
那头怔了怔，没有了动静，孟长歌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便抬头向他看去，却见他目光含笑，笑意温暖悠长，直达孟长歌的心头，一点一点地融化心底那层寒冰。
“你笑什么？”
“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我娶不娶她。”
“我……”孟长歌刚想反驳，一只修长的手指便抵在了她的唇上，离澈俯下身，笑看她。
“不要否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能问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所以为了长歌，我一定会娶她。”
“为了……我？”孟长歌狐疑。
离澈将手从她嘴唇上拿开，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她嘴角，他又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语调有三分调皮，“你可别忘了，悠南阁可是我的地盘，那天我并没有离开，所以你和四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孟长歌张了张嘴，离澈又道：“长歌心中的计划，想必比我重要好多吧，所以我不再强求了，不能与你作陪，那就默默守护好了，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不想让君陌娶夜幽姬，又不想让君陌强迫于你，最好的办法，便是我娶夜幽姬。”
孟长歌怔在了那里，眸子里不知是何种情绪，惊讶，愧疚，感动亦或是心疼。
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那里头甚至还是一片澄澈，“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吧？”
想要两全其美，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为什么，心中却是拒绝的。
离澈捏了捏她的鼻尖，若无其事道：“长歌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是不愿意我娶她？假如长歌你说不想我娶她的话，我就不娶，即便是忤逆父皇，大不了不当这个太子了，反正我也不喜欢整天里斗来斗去的。”
看着孟长歌的眸子是带着期盼的，哪怕他藏得再深，可还是抵挡不住心中的期许。
“只要长歌你说，我就不娶她，好不好？”
这般的期盼，怎么能让人忍心去破坏它，孟长歌攥着衣角的手越来越紧。
“你不可以不当太子……”
若是他不当，那么君陌便会是下一任楚王。
笑意僵硬在嘴角，琥珀色的眸子开始迷蒙起来，方才的那一点期许全然碎成了一片一片。
半响，他直起身子，释然地爽朗一笑：“看来还是我想多了，不过没关系，长歌，我说过的，你想要的，我都会去帮你实现，这句话，永远都作数。”
说罢，他轻叹了口气，轻到刚叹出来便被他用笑隐了回去，他道：“走吧，去看看夜小姐。”
他的步伐沉重，就连宽大的衣袖都垂在了地上，刚下过雪的地上潮湿，将他拖在地上的袖摆染得深重。
房中，君陌依旧立在一旁，见到孟长歌跟在离澈身后，面容有片刻的不自然。
他迎过来，“二哥。”
随后，他直接转向了孟长歌，见着她的手背上红了一小片，着急问道：“长歌你这手怎么了？”
孟长歌这才抬手去看，方才手背上痒的地方，竟然红肿了一小片，此刻正是钻心的痒。
她止不住地用手去挠，却被离澈制住，“这是冻疮，不能挠，会溃破的。”
“冻疮！”孟长歌不可思议地去看那红肿的地方，她以前还从没长过冻疮，不过她的表弟就长，每年冬天这手都肿的不能看，红通通的，跟个萝卜似得。
这孟长歌还真是体弱多病，她略有些崩溃，“不会倒时我的手变成熊掌吧……”
离澈与君陌都失笑，君陌安慰道：“可这也没办法，等过了这个冬天就会好了。”
看着孟长歌泄气的表情，君陌又提醒道：“二哥，不去看看你的太子妃？”
离澈不动声色地白了他一眼，走向了床边，夜幽姬此刻正拧着眉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陈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陈荣正在给夜幽姬针灸，见着太子来了，刚要行礼就被离澈打住，他俯身道：“回太子殿下，老臣正在全力让夜小姐醒过来，只不过情况好似不太乐观。”
离澈凝眉，“醒不过来？看她的样子，好像是遇到梦魇了？”
陈荣点头，“正是。”
离澈转身，向着君陌看去，“你确定不要过来试试叫醒她？”
见君陌不动弹，他又道：“谁都知道我的太子妃喜欢的另有他人，你就当帮个忙，我是不会介意的。”
孟长歌亦欠身，“还请四王殿下能够帮个忙。”
耐不住压力，君陌只好同意。
他似笑非笑地走向床边，看向床上那个眉头紧锁的人，离澈给他让出一条道，君陌坐到了床沿上。
他的语气轻柔，就像是在叫醒一个熟睡的孩童，也许前世的夜幽姬便是被他这样的温柔而迷住的。
“幽姬，别睡了，快醒一醒。”
孟长歌的心莫名一紧，似乎这个声音，在前世里也出现过。
可她却不能够记得，到底在哪出现过。
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夜幽姬的手指头动了动，随即她便猛地睁开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眸子里是满目的恐慌与震惊。
孟长歌快步走向床边，欣喜地唤了她一声，“幽姬，你终于醒了！”
太医陈荣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既然夜小姐已经醒了，那他终于摆脱了要被砍头的厄运，自然也是欣喜万分。
君陌没有表情地站起身来，给孟长歌让出位置，孟长歌坐下，扶着夜幽姬坐起来。
她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孟长歌，眸中的惊恐遮都遮不住。
“幽姬，你怎么了？”
孟长歌隐隐觉得不安。
夜幽姬下意识躲开孟长歌伸过去的手，讪讪说道：“长歌，我方才在梦中，梦到我变成了你，我在孟府生活，被徐氏与孟长璃欺凌，不被孟相待见，被人说成是扫把星，我还见到了太子殿下，还有四王，后来……我在围猎场上看到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