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很轻,但却很坚定。
就像是丝弦被风拨动,又像是丝绸擦过心间,他的眸子澄澈,里头没有半点杂念与污秽,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
孟长歌被他抓住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不得不承认,在他说出话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颤动了一下,她不是瞎子,他虽时常不正经,也时常说谎话,但他对孟长歌的好却也是真实存在的,他不像君陌一般,话是暖的,眸子是冷的,有着一股让人无法靠近接触的冰冷感,仿佛谁都无法走进他的内心,虚无缥缈。
而离澈,却是真实的,他的眸子生动璀璨,活灵活现,他的身上更多的拥有人间的烟火味。
他与君陌全然是两个人,是两种性格。
只是,被伤过一次的心,真的还可以去接受另一个人吗?
她不知道,更不敢知道。
“长歌,我们去悠南阁吧。”离澈跳跃着喜悦的眸子撞进孟长歌呆愣的视线中。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孟长歌摇头,回以一个笑容,“我好久都没有喝过云雾翠了,你即是悠南阁的老板,那你可不能小气,得把最好的拿出来给我喝!”
离澈清朗一笑:“这是自然,我都给你留着呢,都是最好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午间的光隐没,到悠南阁时,已是未时。
悠南阁中的小厮都是离澈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都跟随在离澈身边多年,所以对于离澈的习性以及做事风格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在悠南阁之中,除有必要之外,他们从不会暴露离澈的身份。
就如同现在这样,掌柜的上下打量了离澈一番。
“两位客官,想点些什么呀?”
“上几个店中特色菜,然后上一壶上好的云雾翠,记住,一定要上好的。”
掌柜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笑道:“好勒,客官,您楼上请,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二人跟着小厮,上了二楼。
孟长歌失笑,“客官掌柜,还真像这么回事。”
“那是自然,不然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离澈扬了扬眉,颔首自信一笑。
“长歌——”
离澈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呼唤声。
孟长歌回头一望,这二楼临窗的座位上,正坐着三个人,皆是笑意吟吟地望着她与离澈处。
孟长歌拧了拧眉,她心中突如其来的被捉*奸在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夜幽姬依旧一身红衣,鲜衣墨发,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君陌则坐在一旁着白衣,从容沉静,二人一红一白,一烈一冷,看上去着实不是那么相配,倒是另一边一身黑衣劲装的孟衍竹,与夜幽姬更为相配一些。
夜幽姬十分激动地向他们挥着手,孟长歌霎时甩开离澈的手,慢慢向他们走过去。
“四王殿下,幽姬,二哥。”孟长歌一一行礼。
离澈则负手在一旁微笑站着,看上去,倒有那么点琴瑟和鸣的意味。
“你们?”夜幽姬虽好奇地拧着眉,但从她八卦的眼神中便可得知她所想。
“我们——”
“幽姬,你们怎么也会在这?”孟长歌及时地打断了离澈的话。
“应该是和你们一样,来此处喝茶的,你们是来喝茶的,是吧?”
“是啊。”
夜幽姬眯眼一笑,“那既然如此,就一并坐下来吧。”
“呃,还是不——”
“好啊!”这次,却是离澈开口打断了夜幽姬的话了,他话音刚落,便已然坐了下来,而且只坐了凳子一边,意思是另一边,孟长歌来坐。
孟长歌礼貌地笑了笑,坐到了夜幽姬身边。
离澈撇了撇嘴,只好默默地一个人移到了凳子中央。
“明日是太后寿宴,我听闻长歌也会去的,到时,我去找你与太子殿下喝酒啊?”
夜幽姬天真热烈的表情却引得席间半刻鸦雀无声。
孟衍竹咳了两声。
“你咳什么?这喝着茶呢!”夜幽姬白了他一眼,叫他不要跟着他还非跟,破坏了她和君陌的美好约会。
离澈的眸子低垂着,手指时不时地叩击着玉瓷杯。
这儿的瓷杯材料都是上好的,叩击起来,声音清脆空灵,仿佛是一下一下,敲在了人的心头。
君陌似不耐烦地撇了一眼夜幽姬。
半响,君陌轻笑出声,“二哥明日,会去的吧?毕竟长歌也会在。”
“怎么,我若不去,你还会对长歌为非作歹?”
君陌勾唇,“二哥说笑了,长歌如今可是父皇亲封的长宁县主,谁若是对她为非作歹或者动什么歪心思,那么父皇也不会放过他的。”
离澈拿起了手中的玉瓷杯慢慢端详,眉间轻蹙,“你知道便好。”
“四弟知道,二哥也要知道啊,毕竟当时长歌选择的,是长宁县主。”
离澈眸光一凛,席间二人莫名不对付,夜幽姬也隐隐发觉,这二人,似乎在因为孟长歌而互相针对。
她清了清嗓子,心底不太舒服,转移话题道:“太子殿下明日是有什么事,所以不去吗?”
孟长歌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题,被夜幽姬问了出来。
她故意去看离澈眸中的表情,澄澈的眸子里隐隐地封存着一团恼怒之意。
孟长歌咽了咽口水,不得不佩服夜幽姬的勇敢。
果真是不知者无畏。
半响,离澈出声:“是啊,明日,我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不能去了。”
“有什么重要的事,比您参加太后寿宴还重要?而且,太后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容幽姬说一句,太子殿下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席间又一片寂静。
孟长歌偷偷转头去看夜幽姬,她高扬着的脸,上头赫然写着“我在找死”四个大字。
离澈的脸已经由不好看,慢慢转变为铁青的趋势了。
孟长歌推了一把夜幽姬,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讲了。
君陌打破了寂静,“明日虽是先皇后的忌日,但是太后的病情已经不容乐观,二哥有空还是去看看吧,毕竟二哥幼时最受她老人家的疼爱。”
明日竟是离澈母亲的忌日,又是太后的寿辰,离澈不愿意去看太后,这其中,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吧。
那头离澈冷哼了一声,倏地站起身来,他肃穆着脸,表情很不乐观,“等我有空了,会去给她上香的。”撂下这骇人听闻的一句话后,离澈往孟长歌那里看去。
“长歌,我们走。”
虽是莫名其妙,但孟长歌还是站了起来。
孟长歌是与夜幽姬坐在一起的,而她身边靠着的便是君陌,她刚站起来,便感受到手臂被一只手抓住。
君陌慢条斯理道:“长歌的茶还没喝,过会再走吧。”
孟长歌下意识瞥向离澈。
离澈眸光一凛,上前便抓住孟长歌的另一只手臂,“我会带她去别处喝的,就不劳四弟费心了。”
感受到那头用力,君陌也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离澈,他还从未有过这种眼神,虽然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但是自他看到离澈牵着孟长歌手的时候,他便由来地气愤,他不像再假装笑意,不想再被母妃所摆布,也不想成为王家争夺权势的工具。
他想拥有孟长歌,就像他想拥有皇位那样的热烈,庶族与庶族才可以拥有同样的情感与心性,这些是嫡族永远无法明白的。
这些年来,他太过寂寞,直至看到孟长歌,就犹如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他看到她为了保全自己而设计陷害嫡母,他看到她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势而选择投靠太子,他看到她温柔的笑意下一颗说着谎言的内心。
这些,都与他毫无二致。
可是,为什么孟长歌与皇位一样,都是属于离澈的,他明明那么没用。
两只手都被抓着,孟长歌一时动弹不得。
但此刻的夜幽姬,却半红了眼眶。一个如此沉静从容的人,竟会为了孟长歌,而表露出自己的内心。
即便她再傻,也明白了君陌心中所想,他喜欢孟长歌,即便孟长歌喜欢的是太子,也无济于事。
“君陌,你放手!”离澈几乎已接近暴怒。
“该放手的是你,二哥,她早就做出了选择,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为你的太子妃。”
“所以,我要让她当我的皇后!”
君陌一声冷笑,“是吗?那二哥可要再努力努力了!”
孟衍竹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前来劝说,“二位殿下还是快快放手吧,这样长歌的手腕会疼得……”
感受到离澈的手稍稍松了一点,所以孟长歌的身子便往君陌那里倾倒过去。
离澈很不友善地阻止住孟衍竹的靠近,“怎么,你也想来一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长歌存着什么心思,我早就调查过你,这些年来,你对待长歌,根本就不是对待妹妹的礼数。”
孟衍竹垂下眸子,“末将没有。”
“没有就少管闲事!”
“够了!长歌是女孩子,二位殿下这样做,难道不怕长歌被别人诟病吗?”夜幽姬终是忍不住,强忍着鼻酸却还要替孟长歌解围。
又也许,是在为她自己解围。
两头都顿了顿,孟长歌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还请两位殿下放手。”
“长歌……”离澈嘟嘴。
“太子殿下,请你放手!”声音陡然高起,离澈悻悻放手。
君陌的面容上染上笑意,他试探地唤了声,“长歌,还是喝杯茶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