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一路朝镇子上赶，另有些妇人回村报信。
到了医馆，莫藏花将郎中喊出来，对方看了看母老虎，叹了口气。
“人已经死了，你们谁是家属，还是尽快办后事吧。”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如遭晴天霹雳：张三媳妇平日里爱占小便宜又说话不饶人，大家都不喜欢，可人就这么没了，大家心里头感觉空唠唠的。
挥了挥手，示意这些村民请便，郎中转身进门继续看病。
大家就围在那等着张三，不多时便来了。
看到媳妇直挺挺地躺在那，他猥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伤。
“我的婆娘哎，你咋就这么去了！”
他扑上来，用力摇晃着她身子，哭嚎不停。
来的时候，有妇人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虽说是意外，张三心里一直怪莫藏花。若不是他出手格挡了一下，兴许他婆娘不会从车上掉下来，这会儿人死了，事儿可不能这么完。
“姓莫的，你好狠的心，俺家婆娘虽然平日和你家不和，你也不至于出手推她，把她摔死了呀！”
他这么一喊，外头立刻围了一群人。
莫藏花蹙眉：“张三，你胡说什么，乡亲们都能作证，是她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
“你们两口子要是不激她，她能站起来吗？你要是不挡那么一下，她能往后躲吗？她就好端端地坐在那，怎么可能摔下车！”
张三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指着莫藏花：“分明就是你们两口子合谋，害了俺家婆娘！你不给个说法，这事儿没完！”
“张三，你媳妇从一上车就开始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和街坊邻居说我们坏话。也是她先动的手，才会从牛车上摔下去。这会儿人出意外死了，你这是讹人！”抱着莫离，洛伊人挡在莫藏花身前。
轻扶了下媳妇的肩膀，将她和孩子放到自己身后，莫藏花朗声开口：“张三，你死了婆娘心里难受，我们都能理解。可你也不能信口胡说！大家伙儿有目共睹的事情，你非要说是我们害的，这是胡搅蛮缠！”
“好啊，你们害死俺媳妇，还说俺胡搅蛮缠！”张三急了，抄起车上的鞭子就要朝人群里挥，“你们这些人，定是受了这阉人的好处，反正俺婆娘死了，没人说出啥来，就一起欺负俺是吧？”
“俺家婆娘脾气是不好，可到底是条命，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躺在这，听你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她是不小心摔下来死了的吗？这是叫她死不瞑目呀！”
张三说话恶毒，竟然扯到这上面。村里人都是敬畏鬼神的，有几个妇人见状，心里又有些发虚。
“好像……莫小哥是碰到她了。”
“当时张家嫂子是朝前扑过去的，要是莫小哥没推，也没那么巧往后倒……”
“几位嫂子，说话要凭良心呀！我家夫君几时碰到过她，又几时推过她？当时车子一颠，我们都有感觉的，张家嫂子身体胖，重心不稳很正常！”洛伊人急了，刚才还对莫家有利的局面，瞬间就开始朝张三倾斜。
“莫家娘子，俺当时光顾得看你们，颠不颠的，也没大注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是南来北往看热闹的，看着花田村的几个村民你一言我一语，也开始议论纷纷。
有的说看莫家夫妇挺面善，可能真是意外。
有的则表示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能两家有矛盾，借此机会报复一下，结果把人失手弄死了。
大家伙儿说啥的都有，张三见局势越来越对自己有利，胆子也更大了些。
“姓莫的，别以为你们不承认就完事！俺家里还有半大的小子需要照顾呢！你们害死俺婆娘，俺家儿子就是没娘疼的，你都知道给你儿子寻个后娘，俺家这情况，你说该咋办？”
莫藏花寒着脸：“你家婆娘在我眼前摔下去，我就要承认是自己推的不成？”
张三转了转眼珠儿：“好，你说不是你推的，那俺问你，她是不是同你们拌嘴，是不是要和你们家动手？”
莫藏花点头：“是。”
“这就对了！”张三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俺家婆娘因你们而死是事实，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就得赔偿俺家的损失！”
“凭什么……”洛伊人觉得好没道理，那张三媳妇吱吱呀呀扑上来，自己不小心摔下车死了，到头来却要他们赔偿。
“你们若是不答应，咱们就打官司！”张三痞痞地丢下一句话，他早就打听过了，莫家这段时间，官司缠身，这话一说，肯定会好使。
果不其然，一听要见官，洛伊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莫藏花见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怎么样，是私了赔银子，还是见官坐牢？”张三吸了吸鼻涕，斜眼看着他们。
若是同意私了，赔银钱不说，等于坐实了失手害死张三媳妇的事实。可若是见官，莫藏花怕洛伊人受不了。前段时间的事，对她影响太大，他实在不愿看到妻子再受到刺激。
见莫藏花不说话，张三便朝前走了一步，指着他和牛大爷：“这事儿你们都有责任！姓莫的你碰到她，牛老爹的车子把俺婆娘甩出去，告到公堂上，大家一起坐牢！”
牛大爷早年死了媳妇，一直一个人生活，听了这话，腿都吓软了。
他扯着莫藏花的衣裳哀求：“莫小哥，咱就应下他私了吧！我老汉一个人也就罢了，你还有妻儿要照顾的呀。”
“夫君，我们明明没有做的事情，凭什么承认……”洛伊人不服气，她不愿看到莫藏花为难。
“别说了。”摆了摆手，莫藏花看向张三，“你想怎么个私了法？”
张三一听，嘿嘿冷笑：“俺家孩子还小，没了娘照顾自然不行，你们得赔给俺银子，够俺再续上一房媳妇。”
农家娶妻，最多不过一两银子的事，张三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只是他又说：“俺婆娘是个能干的，每个月给家里头能挣来好几百文钱，新媳妇可不一定有这个能耐，你们再多赔二两银子也不过分吧？”
莫藏花有些皱眉：那张三婆娘整日介占人家便宜，要么就是四处讹诈，一个月多弄出来一百文钱，还真有可能。只是拿这说事，未免有些过分了。
“张三，人已经死了，你再娶一房媳妇，便要好好和人家过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不打算被他拽着鼻子走，莫藏花不同意。
牛大爷也跟着点头，既然张三说这事儿和他们两家有关，赔偿定然是两家分的，少赔点银钱总是好的。
“姓莫的，死者为大，你再啰嗦，咱们真公堂上见！”
张三一吓唬，牛大爷先点头应下来，这么大岁数，他可不想在牢里度过余生。
“行，咱们再来算算旁的账……”张三刚要扒拉手指头，莫藏花有些不耐烦了。
“张三，你想赔多少钱，直接给个数，别拐弯抹角的！”
残眉一挑，张三说了句“痛快”，直接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两银子？”牛大爷念了一句，觉得这个金额他还能接受。
“五十两！”张三一瞪眼，“你们害死俺家媳妇，五两银子就完事，也太不拿人命当回事了！”
牛大爷一听，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便是莫家人听了，也觉得过分。
“事儿原本就是她自己挑起来的，我们莫家倒霉，摊上了干系，咱们既然说私了，你就拿出点儿诚意来，这般狮子大开口，我们可不干！”洛伊人有些动了怒，大不了就是上公堂，让县太爷断断，这银子怎么赔就是了。
一群人争执不休，最后连村长和里正都被请来。
问明白事情的经过，又请大夫说了情况，村长严金顺算是明白过来。
不想把村里的事情闹得太大，几番调解双方都同意按村长说的办。
于是，严金顺宣布：张三媳妇确实因为和莫家人争执才从车上摔下来，扭了脖子一命呜呼。这事儿三方都脱不了干系，既然私了就由村里决定。
张三是受害人，理应得到赔偿，所以由莫家和牛大爷共同赔偿合计三十两银子，赔偿款拿到之后，双方不得再就此事争执。
至于赔款的比例，由莫家和牛大爷商量。原则上莫家承担多半，牛大爷出少半。
宣布之后，张三洋洋得意，莫家和牛大爷都表示不服。可之前既然表态同意村长调解，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下，里正写了条款契约，三方按了手印，规定一个月之内赔偿张三银钱。拿了这沉甸甸的一张纸，莫藏花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只留下花田村的村民。张三将媳妇的遗体装车入殓，外头只留莫家人和牛大爷。
“牛伯，这事儿牵连到你，真是抱歉。”莫藏花抿了抿唇，“这银子全由我莫家出，你就别操心了。”
原本还在心里有些小怨气的牛大爷闻言，气也消了：“莫小哥，你是好人。老头子多谢你了！”
洛伊人叹了口气：牛大爷一个老人，收入有限，这银子自然赔不起，可一个月内凑出三十两银子，对莫家来说也是有很大压力的，这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