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呼叫，夫妻俩回头去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身后。
不等他们问话，那人便率先开口：“在下周福，是齐州首富周万通老爷府上的管家，有事情想要同二位相商。”
莫藏花微蹙眉，周福笑眯眯地指了指这一片花田：“我家老爷有心购买这块田地，想请你们开个价。在下听说，你们的地是刚从王二那里买来的，所以会多给你们一些银子做补偿，二位看，一百两银子可否？”
并没有对银钱的数量显出多大的兴趣，莫藏花面色平淡如初：“抱歉，在下不卖。”
周福微微诧异：“小哥可是觉得这价格不满意，你可稍等，待在下问过老爷后，或许可以再议。”
莫藏花面色变得冰冷：“周管家，不是价格的关系。在下的花田不卖。”
说完，搂着洛伊人离开。
“夫君，这几件事也太凑巧了。”洛伊人小声在他耳边开口，“先是这些村民不叫我们种花，然后又是要从田里挖黄金，现在又来个周老爷要买地。这都是要闹哪一出啊？”
摇了摇头，莫藏花将她扶上马车：“看来，我们原以为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却远远不是这样。”
挥动鞭子，他们开始往镇上赶：“不过，这花田是咱们莫家的根本，我是不可能出手的。”
回到镇子上，莫离蹦跳着跑来迎接，并给他们看了他写的字。
“离儿的字越来越好了。”莫藏花摸着他的头，真心夸赞。
“那是如君哥哥教得好。”拉过少年的手，莫离嘻嘻一笑。
曲如君儒雅的面上微微一红，低头不语。
莫藏花没多说话，起初在人伢子那里见到他，是因为他一双修长秀气的手。打听到他出身书香，因为家道败落才被人卖了抵债，若不是莫藏花将他买了，只怕很快就要被卖去南风馆。
这孩子在莫家虽然话不多，但是难得离儿喜欢，也算是一件好事。
“老爷、夫人，一路辛苦，喝杯水吧。”月曦巧笑倩兮送来香茗。
洛伊人不经意地打量着她，这姑娘比她小两岁，当初伶俐活泼的样子很是讨喜，听说家里只有母亲和继父，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送了茶，月曦说去看看烘干的花草，便急匆匆下去，曲如君见状，也跟过去帮忙。
“夫君，这两个孩子还真不错呢。”洛伊人笑了笑，将莫离搂过来。
莫藏花看着他们的背影，淡淡点头：“我倒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有人帮衬着，一起做这些。”
“这是傍身的手艺，想必夫君也是怕外泄吧？”
承认她的想法，莫藏花暗暗叹了口气：“有时候，这门手艺说不好是优点还是缺点。”
午后，曲如君替莫藏花去店里送货，洛伊人在屋里小憩，难得有个不忙的时候。
正迷迷糊糊要睡着，听着外头有人吵吵，然后月曦一声尖叫传来，把她吓醒了。
莫藏花已经跟出去，洛伊人也下了地，等赶到院门外，见自家夫君将月曦护在身后，前面站了一个衣衫破旧，满身酒气的男人。
“俺教训自己闺女，你就算是她东家，也不该拦着！”男人身子摇摇晃晃，说话也粗声大气，让人看了就不喜。
“人已经归了莫家，打骂由不得你。”莫藏花冷声呵斥，“这里是私人宅院，若是再胡闹，小心报官！”
男人眼睛眯了眯，似是有些惧意，便冷哼一声，指着月曦威胁：“小丫头片子，你最好别叫老子逮着，不然，有你好受的！”
说完，一步三晃地走远了，到了街角的酒馆，直接进去，再不出来。
“月曦，这人是谁？”洛伊人见姑娘哭得成了泪人儿，脸上还有五个清晰的指印，只将那如花的小脸儿都打肿了，忍不住心疼。
“夫人，他、他是我后爹……”月曦心里委屈，见了洛伊人，心里亲切得很，哇地一下哭出来。
好不容易将她哄好，才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家的事情。
原来，月曦的娘亲守寡多年，带着她生活委实不易，无奈之下，才嫁给了村里一个酒鬼老光棍。
那人只道喝酒，对娘俩也不好，原本也是有名的木匠，只是酒瘾太大，积攒的家底都做了杯中物。有一次欠了酒钱，家里没银子，才将月曦卖了。
“夫人，他是来找我要钱的，我要不给他，只怕我娘亲也活不成。”月曦说完，又哭起来。
“别急，咱们一块儿想办法。你爹问你要多少，要不就先给他些？”洛伊人安慰着她。
抹了把眼泪，月曦瘪瘪嘴：“他张口就问我要二两银子。夫人你也知道，我一个月的月钱才一两，不吃不喝也得攒两个月，他一买酒，就止不住，哪里供得上？若是赶上他宿醉，便是连活计都不能做，时间一长，谁还找他……”
“伊人，要钱就给，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有一就有再，此人难缠，若是给他做了让步，只怕没有什么安宁日子过。”莫藏花在一旁搭腔，他早就看出月曦的后爹为人不好对付。
“本来我想着，跟着老爷夫人来这里，就能摆脱他，谁知道，竟然给他找到了，还拿我娘做威胁。我娘将我拉扯大，又得了一身病，他要不肯出钱，我娘死定了！”月曦说着，又开始哭。
“好了，你先回房去，我们再想办法。总之，这银子你决不能给他，否则他一定会死缠着你！”莫藏花说完，示意洛伊人同他进屋。
“原以为买了个可心的人，谁知道遇到这种事。”轻叹了口气，洛伊人睡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头大。
“如今才改朝换代，百姓生活贫苦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过这事儿咱们不好多掺和，毕竟是人家的家户事。再说，月曦与我们非亲非故的，管多了反倒容易惹祸上身。”摸了摸她柔发，莫藏花分析。
洛伊人明白：并非是他冷情，只是这年代，自家骨肉亲人都有相互算计的，更何况他们和月曦非亲非故。就算帮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那，你说怎么办？”没什么好主意，她只能看向自家男人。
长叹了一口气，莫藏花摇了摇头：“我们最多将她保护在家里，若是被逼得紧了，也只能将她再发卖了。”
有些揪心，洛伊人挽着他胳膊：“夫君，当初我也是因为家中无人，被亲姨母卖了给你做媳妇的。若是我家有这事，你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这话问得扎心，莫藏花一把搂过她：“别瞎想，你是我妻子，和买来的下人能一样吗？”
夫妻俩紧紧靠在一起，谁也没注意到，外面窗户跟下，月曦已经攥紧了拳头。
下人，下人，你们对我再好，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买来的下人，想要救娘亲，除了自己，谁也指望不上！
月曦闪身，跑回房里。
曲如君送货回来，想着抽空去研磨一些粉膏。虽说是学徒，莫藏花并不着急传授些什么，而是要他先练习技术。
推开工作间的门，见月曦一脸惊疑，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皱眉看着她的背影，曲如君又过去查看。
莫藏花去工作间的时候，他正在研磨白芷。“若雪”虽然不能再做，但按照洛伊人的说法，换个名字还是可以继续卖的。
见他进来，少年人眼底略略闪过一丝慌乱，然后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师父”。
低头查看他完成的东西，莫藏花不禁皱眉：“如君，这粉的数量不大对吧？”
曲如君心里一惊，面上强作镇定：“师父，有些药材不够了，徒儿还没来及告诉您。”
莫藏花才想再说，他又将磨好的粉末呈上来给他看：“师父您看，这粉可够细腻了？”
细细看了看，莫藏花暗赞曲如君果然聪明，只是面上没什么变化。
少年又请教了其他几个问题，莫藏花都一一解答。
这天，洛伊人去店里，阿晨悄悄走过来，说街角一间新开的脂粉铺最近卖一款粉膏，效果出奇的好，价格又便宜，很多人都去买。
“香师那么多，别家开发出好东西也不是没可能。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又不是靠‘如玉’一款撑着。”
嘴上虽然这么说，洛伊人心里却有些犯嘀咕。这几日她觉得月曦和曲如君都心事重重的，细问却也没啥，想着也许自己多虑，便没再提。只是阿晨所说的那款粉膏，她倒真得留意。
街角，月曦被继父堵在那，小小的身影显得可怜又无助。
“丫头，事到如今，你就听爹一句劝！那莫家男人对你也算呵护有加，你抓紧爬上他的床，当个妾，以后爹爹就靠你了。”
月曦眼眶里泪珠儿直打转，答应了便是对不起洛伊人；不答应，亲娘的命怕是要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月曦，你不能这么做！师父师娘是我们的恩人，你这样做和畜生没两样！”
少年的声音响起，曲如君悄没声地出现在那。
月曦心头一紧，巨大的罪恶感笼上来。
脑中想起夫妻俩的对话，就算莫藏花对她再好，也终究当她是个下人。或许，爹爹说得对，她要想法子当主子才可以！
“月曦，不要一错再错，跟我回去！”曲如君说完就要上来拉她。
月曦双眼眯了眯，甩开他手冷笑：“曲如君，我再错，也不如你离谱。别以为我不知道，莫家粉膏的方子，是你给卖了！”
“什么？”曲如君瞪大眼睛。
“月曦，如君，把话说清楚。”
莫藏花站在不远处，冷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