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真一有些忘了上午匆忙看过的照片是不是和现在眼前的人是一个人。
赶来的男人不止头发凌乱,连身上的西装都皱巴巴的,松垮垮挂在身上,看样子是昨天的衣服,并没有更换,经过一夜的蹂躏。
这个人的胡茬围了一个圈,眼睛有宿醉不常有的浮肿,整个人是要有多颓废就有多颓废。
本来心中的怒气却被更大的疑问所代替,这个人就是他们口中的精英律师?
旁边的张立天立马反应过来,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单则长什么样的,虽然惊于对方怎么这个样子,但是他脾气一向好于张太太。
还是走上前去问道:“单律师?你这是怎么了?”
一句单律师把铁真一和张爽拉回现实,这个人还真是那个单则!
单则扶着门把,摇摇头:“哦,没事,你们就是那个案子的吧,跟我来吧。”
张爽现在一点都不爽朗:“单律师,你不该和我们解释一下么?”
他的单律师咬得很重,是要提醒这个非常不守时而没有丝毫愧疚的人。
单则本来都转身了,又转了过来,他很迷茫得看着张爽:“我怎么了么?”
张立天在旁边打着圆场:“单律师……是不是刚刚在忙啊,所以才来晚了啊。”
他恰到好处提醒了一下单则,希望不要搞得太僵。
单则了然哦了一声,撑在门沿上:“昨天一个大case解决了,然后去喝了酒,遇到一些……抱歉啦,不过你们这么小的案子,难免想不起来。”
铁真一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度量眼前这个嚣张的这个人。
张立天也有些脸色不好了,他一向是脾气很好的人,此刻也有些上火了,但是这个人又是托关系找的,他还是相信朋友并没有介绍给自己随随便便的人。
单则看三人都不说话,无趣得撇了撇嘴,勾了下手,示意他们跟上来。
张爽还想说什么,被铁真一拦了下来。
嚣张的人要不是是虚张声势,要不还真得有些真本事。
这个人不太简单。
单则作为一个年轻的律师,算是事务所里的后辈,但是已经有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还有助理一名。
铁真一今天第四次拿起咖啡杯,有点兴致缺缺。
助理满脸抱歉,明显他深知自己上司今天又放了客户鸽子,还没通知自己,他现在只能一遍一遍解释说抱歉:“真的对不起,我也没有接到通知,你们在等一会,他洗把脸马上出来,真的很抱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看见如此诚恳的抱歉,张爽的火气也没那么旺了,算了,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了,何况又这一会。
说到底张立天都没说什么,他们都算被委托人,委托人还没怎么样了,自己也不好再生气了。
这次单则倒是很快,换了一套衣服,把脸清理一下就很快出来了。
此时的他又和那屏幕上的照片很像了,只是有些不太精神。
他长长打了一个哈气,问道:“恩,你们是小学生打架案件的吧。”
张爽翻了翻白眼,把手头上可以交出的资料重重摔到桌子上。
单则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拿起一个大致翻了翻,又问道:“恩,委托人,恩,你姓什么啊?”
张立天开始有点怀疑他的朋友了。
“姓张。”
“哦,老张啊。”单则拿起矿泉水猛得喝了一口,又继续说道:“你想要什么结果。”
铁真一坐在真皮沙发上一直没说话,此刻也不由得觉得这个人有趣了。
张立天有些尴尬,声音有些干巴巴:“本来我们只想证明对方敲诈,谁料出了这么多事,哦,单律师你了解这个事么,要不你先看一下。”
单则手握紧拳头,用力在桌子上敲了敲:“我说你现在要什么结果!”
张立天愣了一下,旁边的铁真一开口道:“张先生,想要状告李平敲诈,他儿子李自栋长期霸凌敲诈自己儿子张帆天,还有赖林刻意疑歪曲事实,诱导民众。给张先生一家带来的损失。”
单则眨了眨还泛着痛的眼睛看向铁真一。
他眼睛一亮,随即暗了下去,身体随着椅子晃动了一下:“OK,绝对完成。”
张爽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还没看过呢,绝对完成?别出什么纰漏啊,张先生可不能输啊。”
这个人这个样子,还真的不让自己相信,之前有了解过这个案件。
单则转过来盯着他,又摇摇头:“我要是你,就像你旁边这个大哥一样,只说一句就能显露出他是老板,而你是小弟的事实。”
张爽有些莫名其妙,这个人是在嘲讽他么?
铁真一却站起身来:“我们本来是想和单律师商量交接一些案情的,但是看你是不太需要了,好了,有问题可以通过张先生联系我们。”
单则一听对方要走,到也没留,只是伸出手,话音变得诚恳了一些:“何必通过老张啊,我们来认识一下啊。”
单则的手很白净细长,每个指甲也剪得圆圆的,铁真一还以为这种没有作息的人,还酗酒的人,可能还抽烟的人,指头指甲都会暗沉灰黄的。
他没想太多,伸手握了一下单则的手:“铁真一。”
单则嘴角勾起笑,有些意义不明,正以为张爽要准备唤铁真一老铁的时候,他却放开,轻轻说了一声:“单则。”
铁真一眉毛皱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对方,终究还是没说走了。
走到门口,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单则,张立天还留在沙对面,但单则却仔仔细细盯着自己。
张爽问了一句:“怎么了?”
铁真一摇摇头,走出了办公室,他又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
刚刚那个人握自己的手的时候,松开的时候,故意用指甲划过自己的手心。
铁真一眉毛皱了起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想多了,总感觉那个人有点不对劲。
张爽在一旁还在叨叨说:“我靠,真是没见过这种人,这么嚣张,律师都是这个样子的啊,幸亏老板娘没来,要不肯定也生气,哎,真一哥,你说是不是啊,这种人真是没见过啊。”
被张爽一提醒才想起,和妻子分开已经挺久了,打电话问一问她现在在哪,等下一起吃饭。
他拨通了电话,但响了一会,电话才被接起来。
他笑着问:“怎么了?这么久才接……”
对面没有立即传来以往欢呼雀跃的声音,只有浓重的喘气声,周围还能隐隐听到很吵,有叫骂,有滴滴乱响的仪器的声音。
铁真一立马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你在哪?旁边怎么这么吵?”
单则的助理送走了张立天,单则整个人瘫在椅子里,闭上双眼,准备小憩一会。
昨夜熬夜酗酒看文件让自己的眼睛还是很痛。
铁真一?名字挺有趣的,人也挺有趣的。
不过他还没有多想,就有人打断他的遐想。
单则叹了一口气,却还是瘫在椅子里不愿意坐起来。
王亨林总体是个有趣的人,混到这个位置,除了过硬的本领之外,也得亏自己会处世的原则,所以懂他的人都喜欢称他为笑面虎。
确实大部分时候王亨林都是笑眯眯的,即使下了堂,刚刚自己把对方逼得寸步不让,不留一点生机,出了法院对方把各种亲戚都问候一遍。
他还是能笑着和对方说:“需要我帮你按110么?”
但是,他面对单则有时候真的笑不出来,对于年入五十的自己,能碰到一个得意的门徒是很高兴的,但是这位高徒总是给他惹麻烦。
王亨林敲了敲单则桌子,示意自己来了。
单则晃了一下:“老王啊,你来了啊。”
王亨林看着他浮肿的双眼皮:“又通宵了?”
单则嗯哼了一声。
王亨林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去看看医生吧……冯大夫说了你什么时候去……”
单则嘻嘻笑起来,好像对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乐不可支,手也撑住脑袋,一阵一阵笑声都传来过来。
王亨林:“单则!”
单则坐了起来:“为什么要去看?”
“当然是为了治病。”
单则又笑了两声:“我死不了,我这种人死不了,死不了才是对我的惩罚,治好了只会让我更加……“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语气低沉得让人不敢相信是他所说的话。
王亨林无奈叹了一口气:“你要这么半死不活得活着我能说什么,只是你可别再把我的事务所搞臭了,这次的张先生脾气算好的了,要下上一次,委托人反过来要告律师才是业界笑话。”
单则掏了掏耳朵,慢腾腾的把眼前的资料拿起来看看:“问题不大,被那个侦探一推动,现在对我们太有利了。”
虽然这个徒弟平常各种不靠谱,但是对待工作自己还是放心的,现在也只有工作能钓住他,让他不彻底掉入黑暗之中。
只是他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忘了那件事。
王亨林摇摇头,人年纪大了,难免悲伤春秋起来。
“行了,不和你多说了,多上点心,在这么下去,小心我开了你。”
单则拿起资料转到一边,朝老王挥了挥手,叫他不要再打扰自己。
等王亨林从办公室走了,单则又盯着资料看了一会,直到眼睛有些发酸,他闭了起来。
眼眶里是一片血红,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