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韩召，郑骁阳三人重新坐回棺木后面的长凳上。
王勇问郑骁阳，“大哥，现在已经知道丫头和大嫂暂时无碍，你有什么打算？”
郑骁阳看着烛火，似是有些出神，过了半晌，他看着两人问：“当时我身陷囹圄，你们说使了银钱想进牢去看我，却终不得法儿？还说你们从私下交好的同僚那里问到，说是曹丞相吩咐过的？只要谁放人进来看我，一律格杀无论？说是传了皇帝的口谕？”
陈松和王勇听郑骁阳问起旧事，都是一愣，互看了一眼，点点头说：“是啊，当时我们还去求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闭门不见，我们还以为你们多年兄弟，他一定是另有打算的，谁知道直到法场行刑那一天，也没听闻他有任何举动。”
“大哥，怎么又问起此事来了？”陈松看着郑骁阳皱起眉头，便问道。
“虽说雯清和钏儿现在在太子府里暂时安全，可也不是长久之计。钏儿是太子跟青楼女子菱飞燕所生，早晚都会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一向最重名节，如果知道太子当年做下如此不堪的事情，到时候只怕……”郑骁阳沉声说道。
“只怕怎样？”王勇听得心惊，急忙问道。
“太子已立，废黜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因此事废黜，朝野恐怕要议论纷纷，伤了皇家颜面；不废太子，此事已出，便是太子身上的一个污点，皇帝是不会容忍留下后患的，他势必要想方设法除掉这个污点的……”
“倘若淑静皇后先知道此事，定会帮瑾阳遮掩不让皇帝知道，可是钏儿是活生生在这世上的呀，她便是一根芒刺，时时刻刻扎在淑静皇后和太子的心里……”
“再加上此事怡妃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可是保不齐瑾瑜兄妹已经告诉她了，床第之间，她与皇帝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淑静皇后遮掩的再好，恐怕总有一日皇帝会知道的。”
“就算他们全都不知，瑾阳上上下下瞒得周全，那钏儿一定不能认祖归宗姓回谢姓，如此她在太子府又算个什么身份呢？这对她是否公平？”
听到这儿，陈松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性子粗鲁，人又耿直，想不透这些弯弯绕绕，给郑骁阳这一通说，早已分不清这里那里了。
王勇却是听得明白，他想了一想说：“是呀！所谓纸里包不住火，将来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太子把丫头藏在太子府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是骨肉亲情初见，谁知道日子久了会怎样？等到将来有一天，钏儿影响了他的东宫之位，保不齐他会怎么做！想想当时他对大哥都能痛下杀手！哎……自古多少为了皇位弑父杀兄的故事呀！何况只是一个私生女儿……”
“哎，当初大哥被陷害，我们一度怀疑是曹丞相所为，可是就是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皇帝和太子明明知道你的忠心呀，怎么一本奏折，他们便全都信了？太子妃又是曹丞相之女，听说太子对她一向冷淡，钏儿在太子府里，还不知会不会受气……”
听到这儿，郑骁阳霍地站起了身，摸了摸腰间的软刀，便往外走，衣袂带得烛火不住摇晃，将那些排放着的棺木影子拉长又缩短，映在墙上，看起来鬼鬼崇崇。
“大哥，你要去哪里？”陈松和王勇也站起了身，跟着他问。
“你们留在这里等我，我要去丞相府一探！”郑骁阳走到门口，拉开木门说道。
“大哥！我们同你一块去吧！丞相府守护森严，人多有个照应呀！”王勇转身去拿放在木板床上的佩剑。
“不用了！一个人自在些！响动也小些！我就是去看看，不碍事的，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回来便好。”说完不等两人再答，迈步出门转身便把门带上了。
王勇和陈松站在屋里面面相觑，只得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又走回屋里去了。
郑骁阳出了义庄，抄小路又回到城中，已是丑时。
曹丞相的府邸就坐落城东的东市门大街上，是一所五进的大宅。他知道平素曹丞相喜欢住在东侧的统楼院内，他最喜欢的小妾段氏便住在那里。
到了丞相府，郑骁阳绕过前门卫护，直奔后门，高墙下他提气跃上墙头，正看见一排卫兵从长廊里走过，他赶紧一矮身子，藏于墙后树影之间。
待到卫兵走了，他翻身跳进院子，直奔东侧的统楼院。
其实郑骁阳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夜探曹丞相府，虽然他当初便怀疑是曹丞相在皇帝面前诬告自己，可是并没有一丝证据。
当年在朝时，他常年在外征战，自信并未曾与曹丞相结怨，后来曹丞相的女儿慧娴又嫁于瑾阳，而自己与瑾阳那般的亲近，便更不可能与曹丞相有任何间隙了呀。
可是今夜听韩召说起曹丞相，自己又联系起一些蛛丝马迹，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觉得曹丞相必定和这一切事情有关，至于有什么关系，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避过卫兵进了统楼院，看见里头还来灯光，郑骁阳心里一喜。这是个独立的院子，卫兵没得到传报一般是不会擅自进来的。此刻院门关着，里面隐约传出乐声，想必那曹丞相正在跟小妾段氏寻欢作乐。
郑骁阳贴在窗下，寻了个角落，沾些口水将窗纸弄出一个小洞，便将眼睛凑了过去往里探看。
曹丞相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怀里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美女，想必那便是段氏。
黄花梨的案几之下，坐着几个乐师，正在抚琴弄弦，悠扬的琴声伴着段氏清亮的低吟小调，到也另有一番情趣。
“大人……您喝醉了，快些歇息吧……要不然明天夫人知道了，又该说我是狐妖媚子，天天不让你睡觉，只知道耗你的精血了！”段氏媚眼如丝，嗔怪着推着怀里的曹丞相。
曹丞相是个五十左右的半老头子，肥硕的肚子似是女人怀胎五月，圆溜溜的下巴上留着一缕灰白相杂的胡子。此刻眯着小眼睛，正瞧着段氏雪白的胸口，一脸的银笑。
“怕什么！我就是喜欢你……那老不死的跟干柴一般，哪有你抱着舒服！”说话间他便把臭嘴伸了过去，脑袋埋在了段氏的胸口。
段氏手里举着半杯酒，半推半就地说：“大人，大人，人家看着呢！”
曹丞相抬起醉眼，指着下面的乐师，“都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乐师们如得了大赦一般，纷纷收了乐器推门出去，郑骁阳赶紧闪在山墙下面的阴影之中。
耳听得屋里传出嘤嘤噫噫之声，郑骁阳知道曹丞相与段氏在做苟且之事，一脸嫌恶的皱眉，提气便想跃上屋顶。
突然听到里面说道：“美人美人……等我将来作了皇帝，我才不管那老不死的，她也别天天拿我们女儿来说事！到时候我就封你为皇后，咱们天天行乐，再也不用看那丑妇的脸色！她以为她生个女儿嫁给太子她就一步登天了？这府里上上下下就是她说了算了？呸，她休想！”
听到这话，郑骁阳身子一震，便站住了脚步。
“大人……哎呀大人……饭可以乱吃，话怎能乱讲！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传了出去，你我都要掉脑袋的呀！”屋里的段氏娇｜喘连连，声音听起来似是有些胆怯。
“怕什么！郑骁阳这大将军我都能扳倒！还有我做不到的事嘛！”曹丞相听起来也是气喘吁吁。
“啪……”似是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屋里顿时静了一下。
“大人……”过了半晌，传出段氏小心翼翼的唤声。
曹丞相似是被这声响惊醒了酒意，他的口气有些讪讪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青花瓷的杯子一套四只，给你这么一摔……当真可惜了……”
“大人，我……”段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郑骁阳又将眼睛贴在窗户上往里看，她已经跪在了地上，身子抖个不停。
郑骁阳心里冷笑，果真都是薄情寡意之人呐，刚才还恩恩爱爱互诉衷情，不过就是摔碎了个杯子，转眼这段氏便吓得噤若寒蝉了。
曹丞相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这些东西，留着明天再来收拾。”
“大人……您不留下了？”跪在地上的段氏抬起头来，讨好的说。
灯光之下她一张脸精致美艳，口气虽然是媚惑诱人，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厌恶和憎恨。
郑骁阳看得直摇头，想起李雯清来，虽然有时她会对自己呼来喝去，可是那眼神总是带着依恋和柔情的。这段氏看着曹丞相，怎么像是看着仇人一般呢？
“不了……明日还要早朝，我怕在你这耗了精血，嘿嘿……”曹丞相猥琐的笑了起来，段氏赶紧站起来去扶他。
郑骁阳又隐于阴影之中，眼看着段氏将曹丞相送出院子，转身关上院门，又踩着碎步进了屋子。
来不及等她熄了灯，郑骁阳便跃上了墙头，他心知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
曹丞相刚才那句醉话，料想是做不得真的，谁酒后不说几句狂言？可是酒醒了还不是一星半点都记不得了吗？
想到这儿，郑骁阳叹了口气，便准备离开丞相府。
却看见长廊下曹丞相摇摇晃晃朝后院走去，他心下奇怪，丞相夫人不是住在前排的明楼院是吗？他往后院去，想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