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韩召也顾不得扯袍子了,赶紧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瑾阳呵呵一笑,弯身扶他起来,“刚才还跟你家管家说呢,上了朝堂我们是君臣,下了朝堂我们便是兄弟,论起咱们的交情来,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又何必拘礼呢!”
韩召站起了身,抬头瞪了管家一眼,似是在埋怨他不早些通报自己。管家一脸的委屈,却是不敢吱声。
韩召一面将夹袍穿好,一面思忖瑾阳突然来访有何用意,可是蹙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瑾阳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韩召听了一愣,赶紧陪笑道:“哪里哪里,太子殿下里面请,只是您突然驾临,家里没有一点准备,招待不周全,到叫您见笑了。”
瑾阳往房里走,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房内陈设,一面说道:“怎么会,是我来得突然,没有什么不周之说。你随便些,就当我是走到你家门口口渴,想进来讨口水喝便是!”
韩召赶紧朝守在门口的管家喝道:“听到太子爷的话了没?赶紧把上回皇上御赐的阳羡茶沏上一壶来。”
管家忙不迭的应声,吩咐下人去沏茶,又转身去招呼自偏门把马栓进马厩的两名瑾阳的随从,请他们到偏厅用些茶点。
门外没了下人,屋里一时也静了下来。韩召依旧摸不着头脑,亦步亦趋跟着瑾阳身边。瑾阳在房里转悠,转身看到挂在东墙上的一张大弓,笑着走过去取了下来。
韩召一看,心里打了个激灵。那张弓是当年郑骁阳心爱之物,后来韩召离了铁鹰骑进了禁卫军,郑骁阳便把此弓送给了韩召,韩召十分爱惜,挂在墙上,每每把玩,便会想起郑大哥对自己的情谊。
现下看到瑾阳拿了起来,不由心里一沉,心念电转,突然便猜到了瑾阳这回造访统领府的用意了。
瑾阳把弓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还装模作样的拉了两下,看到手握之处刻着一个“郑”字,微微一笑,又把弓挂回了原处。
“太子殿下请坐吧,茶点一会儿便上来了。我是个粗人,平常在吃食方面也不大讲究,还望太子殿下见谅……”韩召让着瑾阳,让他落座。
瑾阳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抿着嘴笑。韩召给他看得心里发毛,却又不敢发问,只得低头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管家端着托盘把茶点端了上来,瑾阳笑着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府里也没有个女眷,到是烦劳老管家了!大统领可有相中哪位官员家的女儿,要不要我去说合说合?”
老管家听了这话,抿着嘴偷笑,给韩召瞪了一眼,把一应茶点放在桌上,垂着手后退着出了房间。
韩召替瑾阳斟上茶,笑着说:“我这人粗鄙心直,说话又老是爱冲撞人。朝里官员家的小姐们全是娇生惯养的,我可伺候不起呢。”
“呵呵……看来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呀?难道大统领也像你郑大哥一样,喜欢农门娇女?心灵手巧会顾家的?”瑾阳似笑非笑地说道。
韩召听了这话,手一抖,壶嘴歪向一边,斟上的大半杯茶到是洒了一半。他赶紧把茶壶放下,低着头不敢去看瑾阳,“太子殿下此话从何说起呀?属下真是听不明白!”
“你也不必替他隐瞒了,他现下是不是在京城之中?”瑾阳霍地叫了起来,口气变得冷然。
“太子殿下?您说谁呀?”韩召脸上装得惘然,心里却是如鼓擂一般咚咚作响。
“你说我说谁?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上回在围场,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我今天找上门来,就是想叫你给我一个确实的答案!韩召,你还打算瞒着我吗?”瑾阳两手背在身后,慢慢转过身,盯着韩召逼问。
“我……我……”韩召步步后退,脸涨得通红,眼神闪烁着,不敢与瑾阳对视。
“你放心……”瑾阳看到韩召被吓住了,心里有些得意,口气也缓了下来,“我并不会为难与他,我只是想找他一述……”
韩召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瑾阳,眼光一闪,又低下了头。
“上回我把我女儿从流华宫里抢了出来,我一直把她安置在我府中,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吧!”瑾阳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韩召的肩头。
韩召身子一怔,微微点了点头,“微臣明白,当时太子殿下也是护女心切……”
“是呀,你是不知道我当初看到思菱被绑在铁椅之上,全身遍体鳞伤的情形时,我心里有多难过……”瑾阳接着说道:“原本以为那日在流华宫内,我以自己有他们的把柄在手为由,已经威慑住了瑾瑞两兄妹。而且在父皇面前有你佐证,我料想瑾瑞一定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可是没想到……”
“啊!小郡主有危险?”韩召抬起头来,急切地问道。
瑾阳点了点头,“瑾瑞已经查到思菱现在在我府中,今日还支会曹丞相到我府中查探……我原本想找个私密之处把思菱另行安置,可是瑾瑞步步紧逼,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顿了一顿,瑾阳又看着韩召道:“你一直不愿意承认郑骁阳所娶的村妇便是思菱的养母,我知道你有诸多忧虑,不过这些都是你想得太多了,其实那妇人已经跟我说了……说她的丈夫化名郑丛,本名就叫郑骁阳!”
“啊!”韩召一听这话,吃了一惊,半张着口呆呆望着瑾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今思菱也没有个好的所在安置,我怕将她留在府中再生变故,所以……”瑾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韩召的神色变化。
“那太子殿下想找郑大哥是为了……”韩召到底是个耿直之人,听了这番话心里一喜,完全忘了郑骁阳当日的嘱托了。
“我就是想找他商量思菱的事呀!”瑾阳皱着眉,脸上尽是忧愁之色,“不管思菱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与那李雯清总是有夫妻之情啊,这李雯清对思菱视为己初,难道眼睁睁睁看着思菱遭受不测?可是她一个山野村妇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还是找郑骁阳商议才是上策,韩大统领,你觉得呢?”
瑾阳说到这儿,又往前移了一步,两只眼睛盯着韩召,等待着他接过话去。
韩召不敢与他目光对视,低下头来眼神游移不定。
瑾阳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抿嘴笑了笑,又坐回檀木椅上,将韩召刚才倒的那半杯茶水端了起来,喝了一口,微摇着头,一脸的意犹未尽,“好茶好茶,此茶味道不错……这是父皇何时赏给你的茶?父皇也真是偏心,这茶我都没份喝到呢!”
韩召垂手站在那里,脑袋里嗡嗡作响,瑾阳又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
他只觉左右为难,郑大哥有交待,不许他向太子透露自己已经抵京之事,虽然他不知道郑大哥有何打算,可是也明白他现在是钦犯之身,越少人知道他的行踪越好,何况陈松和王勇两位兄弟上回失口说出,郑大哥在逃之时,太子还曾经派人追杀过他,所以他更加不能确定太子这次主动来找他想见郑大哥,到底是何目的了。
可是方才一时情急,言语间自己已经透露出跟郑大哥见过面了,太子如此聪颖之人,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间的漏洞来?那么现下到底该怎么办?是认,还是不认?如果认了,是对郑大哥不义;可是不认,太子一味的杂缠不清,自己又能以什么说辞将他搪塞过去呢?
韩召越想越急,额头上的汗涔涔冒了出来,两只手握成拳头又松开,眉头皱得成了川字。
瑾阳看着暗暗好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知道郑骁阳为人,自己走后,韩召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此事告之郑骁阳,郑骁阳为了不使韩召为难,肯定会应允与自己相见的。
瑾阳放下茶盏,笑着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也不问了,看韩大统领为难的这一头汗!你不想说,我也不再为难你,只需你把话替我带到,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韩大统领可应允了?”
韩召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望着瑾阳,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化做了一句:“太子殿下……”
瑾阳伸手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的苦处,呵呵……你去告诉他吧,他若想见我,便有一百种法子来见我。”
说完他甩着手朝门外走去,韩召心里一松,赶紧跟了上去,迈出门槛,瑾阳突然又转身看着他,“你尽管放心,你的武功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我自不会派人跟踪你,要跟踪你,我恐怕还得从云南调来高手,哈哈……”
瑾阳仰天大笑起来,韩召只觉得后背上冷汗直冒,心想自己还没想到这一层呢,太子殿下居然就已经料到了,而且说得这样坦白。
看来他是真心为了自己女儿想跟郑大哥会面商议?并非是假借小郡主之名行捉拿逃犯之实?
不待韩召反应,瑾阳便大笑着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