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阳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没来由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是为了怀念飞燕吧?亦或者,把这里重新修葺一番,把思菱安置在这里?
想到这儿,他心思突然一转。把思菱安置在这里,也未偿不可吧?
此生想要给她一个身份,恐怕是万万不能的了。自古皇族核定血脉最是严苛,思菱出生的时候没有金匮玉碟,更没有内廷司的赤印宝册证明身份,怎么可能再姓回谢姓,享受堂堂郡主的身份呢?
既然如此,想要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便只有把她藏起来吧。看那名叫李雯清的妇人对她是爱如己出,叫她陪着她在此过活想来也不错。
把这话告诉给李雯清听,她应该是做梦都会笑醒吧,既能让她和思菱永远厮守在一块,还能让她下半生过得舒坦,这是多少穷苦人家一生的梦想?
想到这儿,瑾阳突然觉得阴沉沉的天色晴朗了许多,他再抬头看那一排房子,似乎都添了些许生机。
“咣当……”突然听到房中有声响传出,瑾阳一愣,这宅院从八年前母后将飞燕接到宫中开始,便一直荒废到现在,怎么可能有人?
瑾阳拔出腰间佩剑,对着房中吼道:“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房中不再发出声响,瑾阳侧耳听了一会儿,心想会不会是野猫在里头做窝了呢?天气寒冷,它们找个地方躲避风雨也是有的。
他慢慢往前走,脚刚踏上台阶,窗棱突然被撞破,里面跃出一个人来,足尖点在廊柱上,便要飞上屋檐。
瑾阳不及多想,握紧手中长剑便刺了过去。刺尖挑住那人衣袍,他身子一滞,从廊柱上跌了下来,就地一个翻滚,便想起身往大门逃去。
赤红马看见瑾阳往房里走,便站在院中等他。不想那人一滚,恰好滚到赤红马蹄下,马儿受惊,两只前蹄抬起,落地的时候险些踏在那人身上。
他哀嚎一声,抱着脑袋滚到一边。瑾阳两步上前,便将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瑾阳怒目圆瞪,看见那人脸上竟然还蒙着一块黑布,更加相信他是存着歹意而来。
“这宅院荒了这么多年了,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避寒而来的!”瑾阳冷笑着,伸手便去扯他脸上黑布。
那人被剑架在脖颈上,早就吓得浑身颤抖,他跪在地上,求饶道:“太子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你认得我?”瑾阳一听这话,眼睛微眯,扯掉他脸上的黑布,一看此人,顿时怒不可遏,“竟然是你!”
此人是瑾瑞身边一个贴身护卫,瑾阳虽然叫不出他名字,却知道他曾经也是江湖人士,后来投靠到瑾瑞麾下,想不到却是帮他做这等阴诡刺探之事。
那人一看瑾阳认出了他,两手按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喋喋不休地求道:“太子饶命,殿下饶命呀,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是瑾瑞派你来的?他派你跟踪我?”瑾阳收回长剑,用讥诮的口吻问道。
“不是不是……冀王殿下派我来查查这所宅院,说是叫我来看看这里有没有藏着什么人……”那人低垂着头,目光闪烁。
“藏着人?藏着什么人?”瑾阳心里一惊,想不到那日在围场之内,他的话并没有震慑住瑾瑞,他竟然还在私自调查自己。
“冀王殿下没说什么人,只说这里有处宅院,叫我来探访查看一番,在下并不知道会遇到太子殿下呀,惊扰到您,在下真是罪该万死!”那人的脑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
瑾阳由着他磕头,眯着眼睛想了想,便道:“今日饶你狗命!你且回去复命,就说在这里什么都没查到,不许对冀王提起在这里见过我的事情!明白嘛?”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瑾阳一眼,又低下头去,“在下记住了!在下一定遵照太子殿下吩咐!”
“还不快滚!”瑾阳抬脚踹在他的肩头,他身子向后倒去,赶紧两手撑地站了起来,垂着手后退着。
到了院门,犹豫着是不是还要像进来那般翻墙出去,瑾阳一声断喝:“走正门!”
那人赶紧奔到门口,拉开两扇木门跑了出去,木门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瑾阳听到脚步声渐远,叹了口气。
赤红马踱到他的身边,用脸颊摩挲他的肩头,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愁。
瑾阳伸手抚摸着它,喃喃地道:“你性子素来孤傲,除了我谁都驯服不得。真是想不通,那时你怎么会与飞燕那么亲近。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很想她?你知不知道,我找到了我们的女儿了,原本想着,把这里修葺了让她来住的,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赤红马脑袋微昂,打了个响鼻,似是在回应瑾阳的话。
瑾阳微侧着头,微笑着说:“怎么?你也觉得那孩子在这里不安全?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外面传来两名随从的喊声,瑾阳皱眉看着门口。
两人推开门,探着脑袋往里看,看见瑾阳,脸上堆笑,“我们等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您出来,心里担心,嘿嘿……”
其中一个人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小小木门,“哎呀!这门这么小,赤红马是怎么进来的?哎呀呀,自外面看,想着这里头肯定是小门小户人家,这进来一看,这大宅子,啧啧……”
另外一人看瑾阳脸上变色,赶紧扯扯那人衣角,那人会意,噤声低了头。
另外一人陪笑道:“殿下,您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茶楼里也坐了半晌,曹丞相想必也已经回自己府中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就你机灵!”瑾阳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扯着赤红马的缰绳,拉着它往门口走去,“小红小红,他们不信你能从这门里进来,咱们就给他们瞧个新鲜!”
两人跟在身后吃吃的笑,眼看着赤红马走到门口,自行将脑袋一低,先探出头去,然后两条前腿一曲,半个身子便出去了……
两人在身后夸奖的赞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赤红马最是机灵,虽然性子孤谁都不得驯服,却最听太子殿下的话。
瑾阳听了好笑,出了门来,又把锁头锁上,这才翻身上马。
两名随从也上了马,跟在瑾阳身后问道:“太子殿下,咱们是回府嘛?”
瑾阳想了想道:“不回,咱们去大统领府!”
“啊!”两名随从听了面面相觑,“太子殿下,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去大统领府了?不是素来他到咱们府上请安嘛?再说了,围场回来之后,皇上恩准大统领沐休三日,韩大统领在不在家也不一定呀!”
“呵呵……在不在家,去看看便知!”瑾阳双腿一夹赤红马的马腹,又一勒缰绳,赤红马便朝前奔去。
“哎,哎……太子殿下您慢一些,这怎么说也是在闹市呀!”两人迭不忙的叫道,也夹紧马腹,握紧缰绳,追了上去。
大统领府在城南的南五条街,瑾阳三人到得门口,已近未时。
两名随从见大门紧闭,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太子殿下,这府门关着,大统领想必是在午休吧……要不咱们……”
瑾阳却不说话,翻身下了马。两名随从赶紧下马,抢在他前面去拍门。
拍了半天,听到里面懒洋洋有人问道:“谁呀?大统领沐休在家,不见客!”
两人回头看看瑾阳,接着拍门,漆红大门自里面打开,大统领府的管家阴着脸探出半个身子来,一眼看到站在台阶之下的太子殿下,慌手慌脚便打开了大门。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小人该死!小人这就去通报大统领!”管家弓着身子请安,一面诚惶诚恐地说。
“你家大统领可在家嘛?”瑾阳把手中缰绳交给随从,步上台阶问道。
管家往里让着瑾阳,陪着笑道:“在家在家,大统领上午在练功,午饭吃得晚了些,刚刚吃过,说要歇息一会儿,下午要起来看书呢……”
“呵呵……想不到他一介武夫到还知道看书,身怀武技之下难道还想学富五车嘛?”瑾阳背着双手便往院中走去,管家赶紧跟在身后,一边挥手叫侍从去通知韩召。
转过偏廊到了二进房,瑾阳指指关着的房门,“大统领可是在这间房里歇息?”
管家两手垂在腿边,低着头回道:“回殿下,大统领正是在这间房里,我这就去叫他起来接驾。”
瑾阳挥挥手,笑着说:“罢了罢了,他一天到晚在宫里护卫父皇,一向也挺辛苦的,我既是到了你们府中,也不用顾忌那些劳什子的礼数,上了朝堂我们是君臣,下了朝堂我们便是兄弟,不必拘礼。”
管家听了这话,也不敢再说什么,垂手跟在瑾阳身后,瑾阳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去拍,门自里面打开,韩召一脸惺忪的扯着夹袍的带子,看见站在门口的竟是太子殿下,不由一愣,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