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瞧着瑾阳,原本悠闲的捻着佛珠的手颤抖起来。
“儿啊,你……你是说……”
瑾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深深看着淑静皇后。
皇后低下眼帘,似乎是在思忖,瑾阳也不催,两手放在身前只是静候。
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皇后娘娘抬起头来,对着门外喊:“来人,传太医院宋提点……”
瑾阳唇角闪过一丝笑意,旋即消失。
皇后娘娘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几步,转身看着瑾阳问:“你有什么打算?”
“娘……”瑾阳往前迈了一步,低声说道:“您可知道父皇拟好的遗诏现在何处?”
皇后娘娘一惊,挑眉瞪着瑾阳,“你想做什么?”
瑾阳摇摇头,“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怕别人做什么……”
外面传来脚步声,皇后正襟坐好,太医院宋提点由宫女带着,手提药箱走了进来。
看见太子殿下也在,宋提点心生诧异。
向瑾阳和皇后行过礼后,宋提点抬头观察皇后的神色,“娘娘面色红润,气息均匀,看起来十分健朗呀,不知传微臣……”
皇后一笑,瑾阳过去扶着她站起来,“我今天一查日子,该到了每年例行清除后宫污秽的日子了,这已经开春了,那些蛇虫鼠蚁也开始蛰动,我想烦劳宋提点同我一起去后宫瞧瞧。”
宋提点皱眉思忖,每年确有大清扫皇宫大院的习俗,但是却是在初夏春末,今年怎么就提早了呢?
而且像这种小事,都是交给太医院里的监事去办,何劳他这正五品的太医院提点呢?
可是皇后娘娘示下,宋提点也不敢违逆,赶紧一弓身,“那就请皇后娘娘移驾吧……”
皇后一笑,将手里的佛珠戴在腕上,对瑾阳说道:“你左右也无事,平日事多,也没空向各位娘娘请安行礼,今个儿跟我一块去,顺便跟着宋提点长长学问如何?”
瑾阳陪笑道:“一切全听母后安排……”说完又朝宋提点欠欠身,“有劳宋提点了。”
宋提点赶紧还礼,心里却更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皇后娘娘要肃清后宫,还要带着太子殿下?
三人出了坤宁宫,皇后也不传辇,径直便往翠帛宫去了。
宋提点跟在后头,暗暗叫苦,皇后跟怡妃的宿怨朝野皆闻,瞧着今日的势头,皇后娘娘这明显着是要去寻怡贵妃的不是的呀!自己跟着不是要受到连累吗?
可是眼下这情形,想要脱身已是不能,只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三人还没到翠帛宫,早有清扫的宫女看见进去通报。
怡贵妃在宫中听闻皇后娘娘不请自来,还带着太医院宋提点,竟然太子殿下也跟了来,心头冷笑。
她赶紧理了妆容出宫迎候,看见皇后娘娘一脸的不卑不亢,“奴婢不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皇后轻哼一声,转头对宋提点说:“宋提点,烦劳你上下查看一番,看看哪里有没有鼠窝蛇巢之类的,一定要清理干净!”
宋提点应了一声,提着药箱便要进入内殿,怡贵妃上前一步便将他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我这翠帛宫蛇鼠一窝吗?”
“怡妃稍安勿燥,我这也是每年的例行检查。每年后宫不都有几日要清除污秽,免得夏日害虫传播大家身染病疾吗?”皇后轻启朱唇,正眼都不瞧怡贵妃一下。
“皇后娘娘先去别宫查看吧,陛下此刻正在我宫中休憩,恐怕多有不便!”怡贵妃不得已,只得将皇帝搬了出来。
却没想到正中皇后下怀,她冷然一笑,“这一大早的,刚上完朝回来,便到了你这翠帛宫了?怎么这么早便睡下了?这午膳还没传吗?”
“是呀……早朝上父皇还谈笑风声,一点疲态也无,怎么这才下朝一会儿,说睡便睡下了?”瑾阳接口道。
“这……陛下有些风寒之征,已经服了药躺下了,他睡前交待,不得惊动皇后娘娘,说是自己睡一会儿便会好的。”怡贵妃看对方有备而来,不由有些慌张。
“父皇病了?”瑾阳夸张地说,转而看着皇后,“母后,既然父皇病了,刚好宋提点也在,还是给宋提点把把脉安心些吧?”
皇后点点头,“太子说得对,本宫也正这么想。宋提点,还不快去内室看看陛下?”
“不能进去!”怡贵妃慌了神,两手张开,挡在门口。
瑾阳一把将她推开,抓着宋提点的药箱便将他整个人带了进去。
皇后看着伏倒在地的怡贵妃,哼了一声,也迈步入室。
宋提点看得是惊心动魄,恨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切只当做未见未闻。
进入内室,皇帝陛下果然躺在锦榻之上,脸色苍白鼻息微弱,宋提点看得心里一紧,将药箱放下,也顾不得君臣礼数,伸手便搭在皇帝的脉上。
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转身望着皇后,脸色阴沉。
皇后一看他脸色,捂住心窝后退了两步,转头看向瑾阳。
“宋提点?可是感染风寒之征?”瑾阳朝皇后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燥。
宋提点摇摇头,“陛下脉像虚浮,脸色苍白,牙关紧咬,汗出如浆,似是心悸症呀!”
“陛下呀……”站在门外的怡贵妃一听此言,惨呼一声便扑了过来,扑倒在床边大哭道:“你下朝回来,说是心里难受,想要躺一会儿,臣妾以为您是偶感风寒,便沏了一碗姜茶给你喝,怎么好端端的,会得什么心悸症呀!”
皇后恨恨的看了怡贵妃一眼,命瑾阳传辇,又从太医院调了几名太医过来,好生伺候着将皇帝移回了养心殿内。
贴身跟着皇帝的庞公公,一直候在殿外,听闻里面的动静,早就吓破了胆儿了。
他跟随皇帝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他可没想到这皇帝好端端的自己走到这翠帛宫来,也就是喝了一盏茶的功夫,竟然便得了个什么心悸症。
眼看着皇帝被抬上辇车,他突然想到那夜自己随皇帝步行到这翠帛宫时,看见瑾瑞慌里慌张藏在路边树荫之下,便将瑾阳拉到一旁,告诉了他。
瑾阳听了暗暗冷笑,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便命人将怡贵妃幽闭在翠帛宫中,闲杂人等不得前来探望,还撩下话来,等到皇帝身子好了,让皇帝自己来收拾怡妃。
怡贵妃一直心高气傲,自诩在后宫多年也算得上是长袖善舞机敏过人的,往常都是她算计别人,却没想到这次被别人算计,她在宫中哭得几次背过气去,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感染了风寒的皇帝在她宫里睡了一觉,便会生了重病呢?
消息传到瑾瑞那里,已是三日之后,听闻皇帝当日自翠帛宫被移驾回了养心殿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太医换了几茬,望闻切脉后都是连连摇头,就连医术最高的宋提点也是束手无策了。
起初知道皇帝病危,瑾瑞心里充满了担忧和自责。
其实瑾瑞原本想着,趁自己每日到翠帛宫跟怡妃请安的时辰,弄一些半边莲的药粉涂于皇上在翠帛宫常用的那只化斗彩鸡缸杯之内,他并没想立时便害皇帝性命,只是想着让他生些小病,自己在旁殷勤伺候,好让皇上心生感动,再加上怡贵妃在一旁说相,时日久了,他不信争不过瑾阳。
谁知那日早朝皇帝染上风寒,又用那涂了半边莲的杯子喝了姜茶,姜茶催化了半边莲的毒性,使得皇上心悸发作,导致昏迷不醒。
此事他瞒着怡妃,就是怕她知道真相了在皇后和瑾阳面前稍有不慎会吐露出来。
可是眼下境况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瑾瑞想到翠帛宫中去探望怡贵妃,顺便探探口风,却被皇后娘娘的人拦在了宫外,还恶语相向,口口声声说是怡贵妃用毒药害了皇帝。
瑾瑞觉得这一切都是瑾阳的指使,心中更加仇恨瑾阳母子,反正结局已然注定,索性放开手去大干一场。
瑾瑞开始在暗中布署,用曹岳招当初留下的私密讯号联络了他散布在京城中各个阶层的党羽,准备开始与瑾阳兵刃相接了……
眼见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后宫内更是人心惶惶。
皇后几次拷打怡贵妃,逼她说出实情,怡贵妃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得了如此重症。
瑾阳一方面要主理朝政,还要安抚朝野;一方面还要顾惜皇帝的身体。
虽然知道瑾瑞夜入翠帛宫肯定是与怡妃密谋,可是怡贵妃那里不松口,他也害怕在皇帝病危之时自己下手收拾亲兄弟被朝臣们看在眼里以为自己是要清除异己,因此只得听之任之,暗中加派人手监视瑾瑞。
瑾阳的人几次传回讯息,都说瑾瑞每日到茶楼喝茶听曲,十分悠然自在。
眼下皇帝病重,自己的母妃又被刑行打得半死,更被幽禁在后宫之中不得医治。瑾阳想不通瑾瑞为什么有如此闲情雅志,虽然怀疑,却抓不着半点证据。
皇帝病危的消息传到北疆,郑骁阳收到后即刻回信给了瑾阳,他说呼延琨已交了降书,三日之内便可班师回朝。
瑾阳听了心里一喜,这可谓是连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