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施恩图报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13,243

  半个时辰之后,杨攸宁已然回到大长公主府,这会子依旧坐在右首的太师椅上,手托香腮,两眼发直,一副神不守舍模样。

  袁嬷嬷搁跟前瞧了杨攸宁好一时,禁不住叹了口气,叫来女使渡儿在旁边陪了,自己步出正厅,打算给杨攸宁点一盏南山乌眉茶来,也好压压惊。

  刚到了正厅外,便听到赵管家旁边唤了她一声:“袁嬷嬷,那事儿办得如何,赵王后头可是去救人了?”

  袁嬷嬷嫌赵管家声音太大,会吵着杨攸宁,瞪了瞪他,随即往正厅里瞧了眼,这才沿着门廊走远了些,对跟过来的赵管家道:“莫提了,赵王自个儿都不知遁到何处,竟是指望不上。”

  “啊?”赵管家真有些抓耳挠腮了:“那……咱们便救不得五郎了?真不成,小的带人报官?”

  “报什么官,可是想把事儿闹大?”袁嬷嬷唉了一声,又道:“谁说救不得,恰逢秦王今日回来,倒是在赵王府前遇上四娘,奴家少不得去求了秦王,人家二话不说满口应下,说是即刻过去,又劝四娘回府等着。”

  “秦王?”赵管家有些啧啧了:“四娘莫非病急乱投医,大长公主最是忌讳他养爹福王,顺带对这秦王也一眼都瞧不上,回头便算无事了,让大长公主知道,五郎在勾栏院惹了祸,却是被秦王给捞出来的,您让她老人家面子往哪搁?”

  袁嬷嬷这下诧异了:“不会吧?”想了一时,却一摆手道:“不管那许多,只要五郎能得平安,管他谁去救,大不了后头,老婆子我自个儿到梧山寺请罪去!”

  “你们妇道人家,做事顾前不顾后。”赵管家却直摇头。

  “呸!”袁嬷嬷被逼急了:“如今五郎被人扣在勾栏院,生死未卜,你们几个老胳膊老腿不顶用,赵王不知跑了还是存心躲着不见,如今只秦王肯替咱们出头,你反在旁边说三倒四,莫非是指望四娘这小娘子,亲自去勾栏院抢人?”

  “袁嬷嬷莫气,算小的说错,”赵管家被抢白一顿,赶紧求饶,随即又眨了眨眼,将话扯开了:“五郎如能救出,自是好事,方才我可想了好一时,这事儿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不是冲赵王,便冲着咱们府。”

  “何来这么说?”袁嬷嬷思绪,果然被赵管家带了过去。

  赵管家凑近了些,道:“冲着赵王的,说不定是为了成心叫圣人面子过不去,她老人家刚下了禁倡令,亲儿子便公然跑去勾栏院;若是冲着大长公主府的,这后头怕是更不简单。”

  “你待怎说?”

  “嬷嬷也知,咱们仇家可是不少,当日宰相柳成当权,便专跟大长公主府对着干,伙同手下寻着事儿要坑咱们,进而还造岳家军的谣,结果全被圣人摁下,最后干脆问了柳成贪腐之罪;对了,还有那又被起复的杨如晦,便更不必提,这人本是睚眦必报之辈,小的猜,说不得是姓杨的卷土重来。”

  “我瞧着,保不齐就是杨如晦,”袁嬷嬷气哼哼地道:“那杨家也是缺德透顶,当初四娘爹妈死得不明不白,偌大家业被个远房庶出的杨如晦给夺了,那家人还差些害了咱们四娘……想必他们如今又惦记上了五郎,姓杨的真够腌臜!”

  “终究没有证据,不过小的胡想,”赵管家忙劝解一句,却又道:“向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一回请动秦王,到底是嬷嬷大意了些,他们府上当年与柳成走得极近,虽如今福王远驻辽东,却一直是大长公主心中之刺,这会子咱们沾上秦王,可不是给大长公主添堵。”

  袁嬷嬷顿时也觉着七上八下,站在正厅外的门廊下琢磨了好一时,竟忘了要去为杨攸宁点茶的事。

  而正厅之中,杨攸宁隐约听到外头议论,也在兀自后悔,不明白方才自己怎得犯了迷糊,瞧见李莫站到跟前,心下便只想着求人帮忙,虽后头是袁嬷嬷张的口,毕竟也是自个儿心中期盼。

  想来她当时也是豁了出去,只担心岳五郎在帘幕坊吃了大亏,李莫猛不丁现了身,于杨攸宁而言,不啻是来了根救命稻草,哪还想得起,大长公主早些年便提醒过她的,李莫非我族类,日后无论她杨四娘还是岳五郎,皆要敬而远之,绝不许与此人有任何往来。

  杨攸宁这会子只能安慰自己,事急从权,计较不到别的,若是因此违了婆婆的意,不能连累袁嬷嬷,她自个儿去梧山寺请罪,回头再到正厅当中高悬着的“满门忠烈”匾额前,跪个三天三夜。

  “四姐,四姐!”外头突然传来喊叫声,竟还带着哭腔。

  杨攸宁一个哆嗦,差点摔到太师椅下,幸亏渡儿在一旁扶了,杨攸宁才得稳住身形,方愣一时,便拔脚往正厅外跑。

  不想一个影子已然奔到杨攸宁跟前,紧紧抱住她,便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五哥,你便这般不肯教人省心吗?”杨攸宁鼻子一酸,眼睛立马便被泪水糊了,一时不太看得清面前的岳五郎,还有跟在他后头进来之人。

  待杨攸宁用帕子擦过泪,便扒开岳五郎,上下左右紧着打量,果然瞧见他头上出了个血窟窿,脸上也脏兮兮的,衣袍上还能瞧见鞋印,显是挨过踢,杨攸宁好一阵胆战心惊,喃喃地道:“还伤到了哪处,那些都是什么人啊,竟然欺负一个小郎。”

  许是听出杨攸宁只顾着心疼,并无半分训斥之意,岳五郎眨眨眼睛,索性撒起娇来,又一头砸进杨攸宁怀里,委屈道:“四姐,我遇着贼人了!”

  便在这时,某个一直站在岳五郎身后之人咳了一声,道:“阿敷,五郎该有十四了吧,还进过瓦肆勾栏,到外头可没人当他是小童,府上这般教养未免太过溺爱,忒大的人,如何这般腻腻歪歪?”

  杨攸宁立时抬起头,瞧向不远处站着的李莫。

  官家膝下五子,最小的赵王李延乃圣人嫡出,而另外几位中,两个夭折,活着的一位齐王,生母出身卑贱,一向也低调,再便是行四的这位秦王李莫。

  李莫的妈妈,据说当年在宫中地位不低,以姿容绝代而颇得官家恩宠,只后来犯了糊涂,竟意图毒杀圣人,就此被废掉,圣人乃仁善之人,不计前嫌,请旨饶过她一命,不过那位废妃没熬几年,便于冷宫投缳自决了。

  上下皆知官家疼惜圣人,少不得因此恨屋及乌,官家对李莫极为不喜,一度连王爵都不肯给封,后来官家那个无后的兄弟福王将李莫接到身边,算过继为养子,便是这“秦王”的封号,也是福王替他求来,在几位皇子当中,不过是最次一等的品级。

  众人皆叹,秦王注定失了势,日后大位轮到谁,也轮不着他来坐,官家瞧不上是一桩,还有,便是他受出身所限,除了被废的妈妈,还有一位做了叛军之将,如今杳无音信的外祖。

  虽李莫不讨官家喜欢,倒听说极受福王疼爱,打十二岁封过王,便跟在福王身边,辽东、荥阳城两头跑,没过几年,李莫小小年纪据说还立下战功,也真叫人刮目相看。

  如今李莫已然是堂堂镇北将军,加上相貌不凡,性情还难得的温和,更兼有几分文采,少不得引来各家官宅府邸女儿家的仰慕,甚而在荥阳城中,得了“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之美誉,似乎并没有谁在意,他日后前途未必光明。

  想是树大招风,这几年竟有好事酸腐之辈,拿着李莫杜撰不少或真或假的风流韵事,以至李莫居然得了少年风流之名。

  其中最传奇的,便是他与那位被一撸到底,抄家灭门的前宰执柳成独女柳霜儿之事,有人说得绘声绘色,说柳霜儿同李莫早便是郎情妾意,甚至还曾立下婚姻之约。

  便是深居大长公主府的杨攸宁也知道此事,实在是外头人早就将此事编成话本,进而卖得洛阳纸贵。

  三年前柳成事败,一向心慈面软的官家动了盛怒,突然叫嚣绝不姑息李莫,却又不提因由,少不得众人疑惑,便是因柳霜儿而连累到了李莫。

  如此一来,李柳二人的传奇,竟越传越真了。

  后来又是福王上书,才算让李莫勉强全身而退,仓皇逃往辽东,一个“逃”字,便尽述他当初狼狈。

  此后三年,荥阳城依旧有李莫的传说,而那柳霜儿,在柳氏获罪之后,便从此不知所踪。

  杨攸宁突地回过神来,许是这会子岳五郎化险为夷了,自己怎得又胡思乱想起来,真是人闲起来便爱操心,还管起别人之事。

  想来岳五郎晓得谁是救命恩人,听得李莫的话,果然肯受教,放开杨攸宁,揉揉鼻子,自语道:“今日差一些,我命休矣。”

  此时杨攸宁少不得走到李莫跟前,叉手福身,唱了声喏,又道:“这一回王爷拔刀相助,挺身救五郎脱险,奴家铭感五内,必当报偿。”

  “小王洗耳恭听,阿敷不妨说说,打算如何报偿?”李莫“噗嗤”笑了出来,一双凤眼微微弯起,带着三分戏谑,却不失清俊。

  杨攸宁一怔,傻傻地瞧向李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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