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13,844

  杨攸宁此时面沉似水,将牌位抱得死紧,却到底没有再强着要走。

  另一头,杨月宁睁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睛,委屈万分地望着李莫。

  这会子功夫,在场所有人皆站定,将目光落到了李莫身上。

  李莫笑了笑:“各位都是佛门中人,道理自然比小王懂得多,小王屯是旁人,没这分寸胡乱置喙,不过,方才在场之人当是听得明白,杨四娘怀中的,是她爹妈牌位,这要不要做法事,还有如何去做,小王浅见,还真用不着外人做主。”

  那位满口高深佛法的静惠师太,听到李莫这一番旁敲侧击,面上许是觉得难堪,竟往后退了退,大家伙也都明白,这秦王显是偏向杨攸宁,自然也不敢多说。

  “既是王爷发了话,都散开吧,别耽误我们四娘为爹妈做生亡普佛,”静远这一下笑了,朝左右摆摆手:“该忙的都忙去,咱们谁都别管谁家的事。”

  “小王爷?”便在这时,有人从不远处过来,一脸欣喜地瞧着李莫:“王妃刚还在念叨着您,未想今日小王爷来得这般早。”

  李莫冲着已到近前的钱嬷嬷点了点头,视线随即又投向杨攸宁,但见她好一时未动,一直在瞧着不远处的杨月宁,竟像是有话要说。

  “王妃知道三娘这边在做法事,叫我也来跟着诵经修行,怎得都在外头站着,可是还没开始?”钱嬷嬷不知道方才风波,只笑问杨月宁。

  正当李莫一个劲地在瞅杨攸宁时,只见她上前一步,冲着杨月宁问了一句:“杨三娘,你可真心想为我爹妈做这法事?”

  杨月宁一愣,眼睛闪了闪,思忖片刻,回道:“我自是一片诚心。”

  “三娘怎得哭了,到底出了何事?”想是这会子钱嬷嬷总算瞧出不对,竟是叫出声来。

  “无事的,奴家行事不谨慎,拂了二姐之意,才得来埋怨。”杨月宁用手抹了抹泪道。

  杨攸宁心下瞧不上杨月宁的惺惺作态,这会子也是被逼急,有些话终是忍不住了:“既然如此,我便问你,今日你折腾这一场,到底是何目的?平白要为我爹妈做法事,难道是怕屈死的冤魂寻去东坎巷?”

  门廊上一片寂静,杨月宁大惊失色,好半天才喃喃地道:“二姐在说什么,竟是教人不懂,神神鬼鬼着实吓人……”随即,她似乎觉出自己这般慌张不妥,又强做镇定地道:“也不知这话从哪儿听来。”

  杨攸宁冷冷一笑:“杨月宁,你是真没听人说过,还是在这儿装模作样?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杨月宁显是脸皮子抽搐了一下,随后低头顿了好一时,才瞧向杨攸宁道:“杨家心中本是无愧,何惧外头那些无稽之谈,二姐因着当年之事,一直对咱们心怀偏见,只为何非要说这般无根无据的话。”

  言词之间,两人皆瞪视着对方,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厌恶。

  “四娘,走吧!”静远上来,拉了拉杨攸宁,示意她莫再多说。

  思忖了一下,杨攸宁终是对静远点点头,而这时渡儿已得了静远暗示,上前抱过杨攸宁怀中牌位,带着几个小尼先行离开。

  正当杨攸宁由静远扶着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杨月宁道:“我爹爹一向清白为官,婆婆更是成日吃斋念佛,他们二位平日里连蝼蚁都不肯伤,今日却遭了二姐无端指摘,妄言什么冤魂之类,二姐这般行事,竟是为了伤长辈之心不成?”

  此时杨攸宁已懒得跟她纠缠下去,随了静远要走。

  “杨三娘,何必这般逞口舌之快?”李莫皱眉,出言拦道。

  杨月宁脸色立时变了,突然上前,竟用双手扯住杨攸宁左臂,带着哭腔道:“奴家并非着意口舌,可总不能任人羞辱了长辈。”

  倒是静思趁机又过来打抱不平,指了杨攸宁道:“你这小娘子不晓事理,杨家对你可谓仁至义尽,隔不得几月便往梧山寺送香油钱,全为了供奉你爹妈,这一晃已有经年,杨家还特为嘱咐,并不肯让人知道,如此心意,你竟半分不知感激。”

  杨攸宁此时却是眉头皱起,使劲地要挣开杨月宁:“你放手,掐着我做甚?”

  “我没……”杨月宁并不肯放手,却还在极力辩解:“二姐,我只求你明辨是非,莫要轻信了流言。”

  其实杨攸宁这是中了暗招,胳膊被杨月宁暗中拿指甲掐得生疼,却万般甩脱不开,着实气得不行。

  静远见势不对,赶紧过来要将两人扯开,那静思却过来捣乱,凭着力气扯开了静远。

  见着有人帮忙,杨月宁更来了劲,死活不放手,口中还在“央求”:“二姐且听我说……”

  李莫也瞧出不对,只缠在一块儿的是两个女儿家,他一个男子,到底不方便上前,一时竟有些踌躇。

  杨攸宁气坏,知道这样争斗下去太过难看,再忍下去,还不知杨月宁何时能完,情急之下,干脆将右手伸向杨月宁脖颈,打算扒开她。

  却不想杨月宁猛地靠近了些,杨攸宁一惊,不免用了些力气,无意之间拉住杨月宁衣襟,那杨月宁不甘示弱,干脆拿身体去撞杨攸宁。

  缠斗当中,只听“嘶”地一声,众人瞧见,杨月宁的缁衣被拉了开去,一下子露出里头石榴红齐胸瑞锦襦裙。

  而这时,但见杨攸宁晃了几晃,便是要摔倒模样,吓得被静思挡到旁边的静远叫了一声:“四娘!”

  有人健步上前,从后头一把将杨攸宁扶了,原来是李莫眼急手快,到底免了她倒在地上。

  “四姐,何来羞辱于我?”杨月宁先发制人,猛地大叫一声,端的面红耳赤,只忙着背过身,拿手掩住缁衣。

  杨攸宁未免冷笑,还有人做法事,缁衣里头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真是有“诚心”。

  原本钱嬷嬷便对杨攸宁印象不好,这会子又觉得杨月宁神情可怜,自是要帮着她,睨过杨攸宁一眼后,上去替杨月宁紧着整了衣裳,口中还安慰道:“三娘,既是人家不领这情,你倒勿须纠结,免得伤了自己。”

  此时静远已然推开静思,上前去瞧过杨攸宁无事,朝出手相救的李莫谢过,随即带着杨攸宁便走。

  李莫站在原处,望着杨攸宁方向好一会,最后干脆转身,跟到了她们后头。

  杨月宁手忙脚乱地整过缁衣,双眼狠狠地已然走出一段的三人,已然咬牙切齿,到后头,猛地又冲了过去。

  听到声音,李莫先是愣了一下,就在杨月宁快到跟前之际,挡住她前路,喝了句:“杨三娘,今日你未免太失体统!”

  杨月宁愣住,可怜巴巴地望着李莫,之后带着哭腔,却是质问杨攸宁:“二姐,你便这般恨我们杨家,何必要当着众人之面,羞辱我一个弱女子?”

  “杨月宁,”杨攸宁转回身,鄙夷地瞧着对面之人:“当年到底发生过何事,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故意装糊涂做给谁看,且记着,如今杨如曜夫妻虽然不在,幸好他们那个没被你们害死的女儿还活着,待你回东坎巷,给杨如晦带个话,终有一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杨四娘……以爹妈牌位发誓。”说罢,再不多言,抬步而去。

  慈仁阁三楼,此时诵经之声不绝,杨如曜夫妇的法事已然开了好一会。

  “四娘与杨如晦家,到底有何过节?”院当中一株菩提树下的石桌边,李莫正与岳五郎对坐饮茶。

  “过节?”岳五郎撅嘴摇头:“何止过节,那是有仇呢!”

  李莫眉心一挑:“你便说说?”

  岳五郎故意神秘地道:“那会子还没我,我这也是听府中老人说的,当年姑丈同姑母被人害了之后,荥阳城杨氏便算是绝了顶门之人,后来那杨如晦得了柳成撑腰,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荥阳杨氏家主,声称收养四姐,借此又得了杨氏的宅院。”

  “那杨如晦同四娘家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如何不是你翁翁接去抚养?”李莫笑问。

  “那会子翁翁婆婆都在北缰,接着姑丈他们死讯,亦是半年之后,还是袁嬷嬷一路乞讨,孤身跑过去报的信,等婆婆带着几位哥哥赶回荥阳城,到了杨家寻人,结果人家说,四姐自个跑丢了。”

  李莫不禁惊叹,这些事情他竟从未听说,只知道杨攸宁与那杨家亲戚不睦,到底是何原由,却一直不知。

  抿了口茶,李莫抬头向三楼望了望,心中更生出几分对那人的怜惜。

  “其实哪是什么跑丢,婆婆没多久便打听到,杨家人心肠狠毒,根本没将那会子还不懂事的四姐当自家人看,非打即骂不说,还不给她吃饱,成了心要弄死四姐,后来救下四姐的舒夫人说,刚将她带到身边时,四姐简直皮包骨头,头上身上遍布伤痕,难怪连勾栏院都不……”说到这儿,岳五郎一捂嘴巴:“遭了,又说漏了嘴。”

  “刚才在前头,那杨三娘已当着众人面说了出来,杨家人意图将四娘卖到那腌臜之地,”提起杨月宁,李莫的眼神冷了冷,随即问道:“如何此事又牵扯到舒夫人,五郎提及的舒夫人,可是那位天下闻名的诗书大家?”

  “正是,可不说我家四姐有福吗,”岳五郎这时又叹了一声:“既然王爷都听说了那事,我便不隐瞒,杨家一个妾把我四姐卖给人伢子,结果送到勾栏院,人家都不肯收,人伢子嫌她卖不上价又费吃食,竟是直接将人扔大街上,那会子四姐才两岁多,又是大冬天,且等着饿死,最后奄奄一息躲在一户人家门外,那家主人,可巧正是舒夫人。”

  未想到瞧着娇娇弱弱的杨攸宁,居然还有这一番遭遇,李莫心里不由一疼,握着茶盏的手背,这时也露了青筋。

  “我四姐也是个聪明的,小小年纪,还记得姑丈同姑母姓氏,舒先生与舒夫人自是四处打听,正好婆婆也在找人,机缘巧合之下,总算将四姐带了回来。”

  “此事便就此不了了之?”李莫问道,杨家害人不浅,如何能放得过他们。

  “那害人的徐氏……”岳五郎伸过头,凑到李莫耳边道:“这事一直瞒着四姐呢,听说大哥哥那会子带着手下的兵,直接闯进东坎巷,活捉了徐氏,然后扔进了城中那等最污糟的勾栏院,不过一月,便将徐氏给活活弄死!”

  李莫被逗笑了:“令兄乃是少年英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此事做得绝妙。”

  “那杨如晦也没得着好,圣人直接将他贬到岭南,其意也准备折腾死他,”岳五郎说到此处,哼了一声:“只这人属猫的,居然靠着柳成,后头又回来了。”

  听到此处,李莫不由感叹,又往楼上瞧了眼,随即又问:“可是每年此时,四娘都要做这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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