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13,598

  “三娘,大人今日有主意拿不定,特派下官过来问一问,只为得个提示。”中年男人道。

  “爹爹如何这般急切,不是明日我便回去了吗?”杨月宁回了一句,神态中颇带几分自矜。

  中年男人捋了捋须,道:“官家信任大人,如今有意授以实权,给了河中府尹同荥阳城尹二职,让大人任选,大人颇费踌躇,河中府富庶,而荥阳府在天子脚下,着实各有优劣,难以取舍,大人便让下官来问三娘,到底该选哪一个好?”

  漏花墙后,杨攸宁偷听过那中年男人所言,不免啧啧称奇,外头盛传官家宠信杨如晦,却叫人想不到,竟是这般宠法,赐个官职还带同人商量,结果这杨如晦也没甚主意,反过来叫自己女儿指点迷津,实在荒唐得很!

  不过须臾功夫,那头杨月宁已给出答案:“自当留在荥阳府,不日福王回京,便是朝中用人之际,虽少不得经历一番明争暗斗,终究福王要占上风的,这一回若能为福王尽心效力,日后爹爹必当前程远大。”

  “呃……”男人迟疑一下,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三娘确定……福王会回京?朝中竟一点风声未传出来。”

  “我说是便是,”杨月宁稍显不耐烦,眼睛望向远处山泉:“福王随后将官拜参知政事,若是不信,方大人等着瞧,还有,回去告诉爹爹,咱们杨家飞黄腾达的机会已到,爹爹当站稳立场,切不可错失。”

  这边杨攸宁直皱眉头,只觉得杨月宁说话神气,莫名叫人毛骨悚然,倒像是她长了前后眼一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见杨月宁态度笃定,男人也不再问,瞧着架势,便准备告辞而去了。

  袁嬷嬷拉住杨攸宁往旁边闪了闪,自是不想教人瞧见,却在这时,那头杨月宁又道了一句:“对了,嘱咐爹爹,若是这些日子听闻到《寿山觅仙踪》下落,千万不可理会,更不能硬抢,会给杨家带来灾祸。”

  杨攸宁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那世人极推崇的《寿山觅仙踪》,怎得在杨月宁口中,竟成了不详之物,诧异之下,不免越过菱窗,又往园子里瞧了一眼。

  那位方大人应了一声,再作了作揖,便转身要走。

  未想杨月宁却似乎还有话说,叫住那人,问道:“听得爹爹说,方大人又来替令郎提亲了?”

  沉默了一会,那方大人回道:“三娘,下官以为,你与小犬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若能结为秦晋,日后定能琴瑟合鸣,小犬虽愚拙,却已然是内舍生,他日定会前途无量,配三娘并不差些。”

  杨攸宁听出来了,想是这方大人有意替子求娶,不过杨月宁显然并不乐意,这会子竟在质问人家。

  “我说方大人,既是碰上了,我便亲自同您挑明了吧,婚姻之事,讲求门当户对,我爹爹呢,此后仕途之路定会不同凡响,杨家之女,岂是随便什么人都攀得上?不如您别再费这心思,回头为令郎另寻良配。”杨月宁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方大人打量月宁一会,眼睛眯了眯,哼笑一声:“女儿家还是莫自视甚高为好,以三娘之姿,莫非还想攀龙附凤,福王府齐大非偶,更兼秦王眼光亦是极高,与其到后来落得空欢喜,还不如脚踏实地。”

  猛不丁听得李莫名字被提及,正听得入神的杨攸宁不由一愣,心下猜测,这位方大人的意思,杨月宁竟是想攀附李莫不成?

  再转而一琢磨,杨攸宁倒觉得极有可能,也难怪这几日梧山寺中,总见杨月宁同福王妃在一处,怕是此女果然藏着这打算。

  想是被方大人戳中了心思,杨月宁显是怒了,眼珠子转转,忽地问了一句:“方大人旧友的牌位,如今搁在梧山寺供奉堂中,您好不容易来这一趟,怎得不去祭拜一番?”

  本低着头的袁嬷嬷突然一惊,杨攸宁立马转头,只见袁嬷嬷脸色变得苍白,嘴唇甚至抽搐了好几下。

  正当杨攸宁不解之时,听到那方大人哼了一声:“三娘毕竟是晚辈,竟要讥笑本官不成,本官一生交友倒是不多,唯有杨如晦大人一位。”

  杨月宁“哟”了一声:“瞧您怎得这般说,像在骂人呢,我可早听爹爹提过,您两位当初是街坊,打小在一处玩耍,开蒙也是拜的同一位师父,听说方大人如今这仕途,也多亏我爹爹引领,不成想,这会子他老人家还招了方大人的骂。”

  “本官知恩图报,对大人向来尽心效力,绝无二意,勿须三娘提点,也不劳你挑拨。”那方大人淡然回道。

  “方大人别岔开话儿啊,莫非您贵人多忘事,听说杨如曜那两口子当年死得极惨,您是真没放心上,还是暗自心虚,巴不得躲开呢?”杨月宁此言说得挑衅。

  便在这时,漏外墙外的两人,面色皆变了。

  “本官何来心虚,倒是令尊,当年对杨如曜心怀妒恨,到后头更破釜沉舟,三娘该当多谢令尊当年的无毒不丈夫,才得杨家今日显赫,还有那东坎巷宅院,想来各位住得也是舒坦,只是本官不解,这么多年,那一双冤魂……竟从未半夜过府一叙?”

  “方淮,听你之意,还想拿死人威胁我爹爹不成?”杨月宁猛一叉腰,狠狠瞪向对方。

  此时杨攸宁脑袋已是“轰”了一下,只觉得里头二人虽说得隐讳,却皆是话中有话,那“冤魂”莫非是指自已的爹爹妈妈?为何半夜要去寻杨如晦?难道他们的死并非遭了盗匪,而是……与杨如晦有关?

  正思忖间,那二人似乎要出园子了。

  杨攸宁与袁嬷嬷互相瞧了眼,一起蹲到地上,借着那罗汉松枝叶,遮蔽住身形。

  “三娘可是心虚了?”方淮走在杨月宁身后,不依不饶又来一句。

  杨月宁不屑地回身瞧了眼:“方大人恃才傲物,自命清高,只不过身不逢时,如今只能屈居于一直被您看不上的杨如晦之下,我便同您说,这世上最讲求便是‘忠心’二字,方大人自己思量,反正我爹爹身边多您不多,少您也不少,就算后头您把当年之事捅出来,官家也会护我爹爹周全,到后头谁能得着便宜,谁被一踩到底,您自个儿端量。”

  杨攸宁动也不动蹲在树后,紧盯着杨月宁,这一刻只觉得全身发冷。

  等了好久,直到那二人终是离开,杨攸宁也差些站不起来,再看旁边,袁嬷嬷竟是干脆坐到地上,显是愣住了。

  “嬷嬷?”杨攸宁扶住袁嬷嬷的胳膊:“您可是认得那什么方大人?”

  袁嬷嬷半晌没有作答,只面色比先时更加苍白。

  等杨攸宁半背半扶,将全身虚软无力的袁嬷嬷带回慈仁阁,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的事。

  “四娘,怎得这会子才回来?”一直站在门前张望的静远快步过来,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寻五郎,后头……往北去了。”杨攸宁有些气喘地回了一句,却没有放开几乎靠在她身上的袁嬷嬷。

  “袁嬷嬷这是……”静远立马觉出不对,上前问道。

  这会子袁嬷嬷还未回过神来,目光涣散,腿也跟不上劲,少不得静远上前,从另一头扶住了袁嬷嬷。

  待将袁嬷嬷送回她在慈仁阁的下处,又把人扶躺到床上,杨攸宁紧着问道:“师太,五郎可找着了?”

  “放心吧,有小厮过来报,五郎跑到东头的建业寺,瞧那里武僧练功夫去了,这会子渡儿带了贫尼两个徒儿过去看着,等玩够了,人便会回来,”静远笑道,随即又打量起了袁嬷嬷:“方才到底瞧见什么,把嬷嬷吓成这般。”

  杨攸宁不免心一动,既然觉出了不对,她自然是要弄清楚事由,于是干脆问道:“师太可知,我爹爹同妈妈当年遇害之事?”

  对杨攸宁突然提及旧事,静远不免吃惊,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贫尼记得,按提点刑狱司所查,杨大人在做济州转运使之时,查处当时漕运与盗匪勾结一案,引了恶人怀恨,心狠手辣之下,竟是带人闯入官署,谋害了你爹妈,当日四娘还小,同袁嬷嬷住在偏院,也是袁嬷嬷机敏,带你躲进一处柴房,才算保住性命。”

  “此事与杨如晦有何关联?”杨攸宁又问,这会子一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杨攸宁的心便是一揪。

  “当日消息传到京中,因你爹爹一族人丁不兴,大长公主又阖府远在北疆,是那远支的杨如晦赶去奔丧,又将你接过去抚养,后头他们一家便搬进了东坎巷你们杨氏的宅院,贫尼所知,便是这些关联。”

  “四娘……”袁嬷嬷突然从床上坐起,大叫一声,待杨攸宁来到她跟前,袁嬷嬷一把抓了杨攸宁的手,道:“是杨如晦害死大人同夫人的,一定是他所为!”

  静远颇为讶异:“嬷嬷为何这般肯定?”

  “那个方淮,当初乃大人身边师爷,大人同夫人双双被害之后,便是此人主持丧事,我当日同方淮商议,要带着四娘去北疆投奔她翁翁婆婆,总是个依靠,未想没两日杨如晦过来,硬要将四娘带走,我并不肯,结果方淮帮着杨如晦,命人把我押回乡下,我记得清楚,那会子方淮言行举止,与杨如晦如同陌生人一般,谁成想,他们居然私下认得。”

  “按杨月宁刚才所言,方淮同杨如晦打小便认得,甚至是知己好友,”杨攸宁皱着眉头:“他当年给我爹爹做师爷,到底有何目的?”

  袁嬷嬷有些喃喃地道:“四娘,可听得他们刚才说的,杨月宁问方淮心不心虚,若方淮行事无愧,何来心虚之说?还有那个杨三娘,竟指摘方淮要拿此事威胁杨如晦,这其中必然有鬼。”

  听到此处,静远倒吸一口凉气,只道:“当初官府断案,只说四娘爹妈为盗匪所害,却至今未抓着真凶,如今看来,凶手或许近在眼前,人家甚至早有图谋。”

  杨攸宁长嘘一口气,她原要只知道杨家人心思狠戾,当初三番五次想要害她,却无论如何未想到,自己爹爹妈妈之死,竟是与杨如晦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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