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杨攸宁愣怔的功夫,李莫已然飞身跃进墨香居。
随即,杨攸宁便听得他大喝一声:“何来的汉子,居然趁夜入室盗抢,竟不知王法了吗?”
“你倒从哪处钻出来的,管甚闲事!”有人立马回道。
显是李莫懒得与贼人再说,没一时,屋里便响起刀剑相撞之声。
在墨香居外站了一会,杨攸宁终忍不住挪动了脚步,思前想后,她还是担心舒夫人安危,只想瞧瞧人到底在不在里头,现在情形如何?
“四娘,军巡铺来了人,前头火已灭大半!”那几个小厮终于回来,个个手上提着木桶,桶上还有军巡铺的标志。
见到自己人,杨攸宁不由松了口气,赶紧指着墨香居,急切地道:“里头进了两个黑衣贼人,秦王已然进去,快些随我来。”
众人不免一惊,放下木桶,跟杨攸宁一块踏进墨香居。
等到了屋内,虽是没有烛火,杨攸宁却瞧得出,墨香居内,已是一片狼藉。
便在这时,“咣当”一声,似有硬器被打落在地,再然后,便听有人大叫:“好汉饶命!”
后面有人打着火把进来,杨攸宁这下看清楚了,原来是李莫将其中一个黑衣人撂倒在地,脚踩着他腰背,一把钢刀直对着那人后脑勺。
“退开!”屋内又有人猛吼了一嗓子,众人循声望过去,竟是另一个黑衣人,将刀抵到了舒夫人颈间,一脸的虎视眈眈。
杨攸宁立时觉得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瞧得仔细,舒夫人身形委顿,头已然耷拉了下来,整人身体,几乎是被那黑衣人提着。
“放人!”李莫冷冷地喝道,将地上之人踢给进来的小厮们锁住,随即往那挟持舒夫人的黑衣人处走去。
“还不让开,爷爷便杀了这婆子!”那黑衣人一退,正靠上身后一架紫檀雕螭龙纹多宝格。
虽将面孔藏得严实,不过在场之人皆听得出来,那人声音颤抖,瞧着样子,怕是已有些慌了。
“放开我师父!”杨攸宁几乎大喊起来,抬起脚便要冲过去。
一只大掌伸过来,握住杨攸宁臂膀,再然后,李莫贴近她耳边道:“到一边站着,小王定会救下舒夫人。”
杨攸宁迟疑片刻,到底没再上去。
随后,李莫干脆利落地将手中钢刀入了鞘,对那黑衣人道:“小王收了刀,便不会伤你,你且把刀放下,咱们且讲讲道理。”
“哼,爷爷乃是打家劫舍的英雄好汉,行走江湖三十年,从没有放下屠刀之说,更不耐烦讲劳什子道理。”黑衣人高声道,细听着声音,也是上了些岁数。
“夜入民宅偷盗,还拿刀指着妇孺,如何敢自称英英好汉,真真不知羞臊!”李莫讥讽道。
“你……爷爷不耐烦跟你斗嘴上功夫,小子你要不杀上来,要不放爷爷走!”黑衣人提了条件。
李莫紧盯着那人:“放你出去不难,先将舒夫人松开,后头才好商量。”
“我呸!将她放了,回头你一刀劈过来,爷爷可不要中招?”黑衣人哼笑:“莫拿雕虫小计算计爷爷,这婆子可是爷爷拿来挡刀的。”
杨攸宁一时情急,又往前近了两步:“恶贼,我师父受了伤,你要人为你挡刀,我换过来!”
“阿敷,胡说什么!”李莫回声训斥了一句。
那黑衣人却是大笑:“这小娇娘倒颇有姿色,既是自愿跟了爷爷,大不得收用你便是,不过这会子保命要紧,待得逃出去,爷爷不日便回来带你走,日后自当让你知道爷爷的真本事。”
“倏”地一声,李莫的刀猛地又出了鞘来。
此时杨攸宁已是面色通红,虽不太明白黑衣人的话,不过听那语气,满是淫邪之气,着实教人羞恼。
黑衣人正自得意,猛地见李莫举刀跃到近前,吓得便要往后闪。
这一闪,黑衣人直接撞到了多宝格上,但听这时有小厮叫了一声,却原来,多宝阁晃了几晃,有物事开始摇摇欲坠,到后来,一个小黑团直接砸到黑衣人的头上,随后掉落在地。
“哇”地在叫了一声,黑衣人以为中了暗器,本能要用手去挡,而李莫恰好瞅准时机,握刀一挑,只见黑衣人的刀立时落了地。
杨攸宁低头看了看滚到脚边的商周菱纹青铜爵,便是它方才砸中黑衣人。
黑衣人想来不肯束手就擒,便是脱了刀,还死死地抓住舒夫人,脸冲着屋里众人,贴着墙要往外挪。
李莫自不会轻易放他出去,然而到底顾忌着舒夫人,无法将刀法施展开来。
此时但见舒夫人依旧被恶贼抓着,杨攸宁心急如焚,一眼不眨紧盯着他们。
但瞧着黑衣人已退到门边,众人正担心舒夫人会被人挟持而去,突然之间,黑衣人后面闪出一人,狠狠打了一下黑衣人,那恶贼回了回头,便软了下来,而舒夫人终是被放开。
众人定睛一望,原来墨香居外又来了不少人,其中一个靠得黑衣人最近人,手上举了一根木棍,方才黑衣人便是他打的。
杨攸宁赶紧上前,跪到地上抱住双目紧闭的舒夫人,眼泪不由自主流出来,急切地向周遭大喊:“大夫呢,快救我师父!”
李莫也蹲到舒夫人旁边,瞧了一时,伸出手替她把了把脉。
此时杨攸宁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是没注意到,李莫心疼地拍了拍她后背,以示安抚。
正在所有人都瞧着地上的伤者之时,冷不丁又有人惊叫一声。
杨攸宁尚未反应过来,李莫已然扑到她身上,屋内屋外又是一阵杂乱,随后杨攸宁听到自已带过来的一名小厮叫道:“王爷中刀了!”
听到这话,杨攸宁脸色顿时煞白,转头惊慌地瞧着李莫,半天说不出话来。
谁都未想到,先头那个被李莫撂倒的黑衣人,趁着周围人不备,竟挣脱开来,拣起掉在地上的刀,想要抓住靠他最近的杨攸宁,只未想,李莫机警,直接以身护住杨攸宁,只未不心,却被刀划中手臂。
“无事。”李莫抚住左臂,冲杨攸宁笑笑。
那行凶之人很块被抓,杨攸宁还没来得及看李莫伤势,旁边已有人在催,于是只得先陪了被放到担架上的舒夫人一块离开墨香居。
没一会功夫,有大夫过来舒宅,瞧过舒夫人伤势,只道背上旧伤裂开,失血不少,加之先前身子虚弱,说是至少十天半月,是下不得床了。
后头欢娘母子被接回来,见舒夫人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少不得大哭一场,结果渡儿眼尖,瞧见床边站着的杨攸宁脖颈后也有血迹,立时惊得不行。
其实杨攸宁情急之下,早忘了自己受伤事,且刀口不深,到底没有在意,大家伙并不敢疏忽,又将刚要去正厅为李莫治伤的大夫拦回,替杨攸宁上过药。
如此折腾,等到哄着欢娘带了大王儿回西屋歇息,这边叮嘱琴儿同渡儿陪着舒夫人,杨攸宁才得空抽身,去往正厅见李莫,只为了这一回得亏人家相救,总要去谢一声。
正厅之内,曲先生正带着不少人陪于一旁,瞧着大夫在替李莫治伤。
杨攸宁踌躇半天,到底没好意思抬步进去。
倒是这时,有人打里头出来,倒是与杨攸宁无意间对视一眼。
杨攸宁面上一红,待要转身,不过终究心里头记挂李莫伤情,虽他只说无事,到底人家为救自己而伤,总不能问都不问一声。
“这位先生,不知……王爷的伤?”杨攸宁犹犹豫豫地问道。
“王爷左臂处被划了一刀,如今上好了药,已然无妨。”那人忙回道。
听此一言,杨攸宁心下觉得安慰不少,自是冲对方笑笑。
“宋大人,不如进正厅一坐,在下叫人安排吃食,几位鞍马劳顿,又帮咱们解了大患,在下代舒家人感激不尽。”曲先生打里头出来,极热情地招呼道。
杨攸宁颇有些吃惊,未想刚才与自己说话的,居然是位官员。
曲先生这时注意到杨攸宁,不免笑道:“四娘,好消息,今次秦王同宋御史过来,竟是为查舒先生的案子。”
“真的?”杨攸宁立时惊喜,终于有人管这事儿了。
“本官御史台宋临安。”那人在旁边道。
杨攸宁自是知礼,上前叉手福身,心下却觉得,这名字像是在哪里听过。
杨攸宁还知道,御史台管着官员德行,上回李延去那什么帘幕坊,都被御史台的人参了一本,这一回说不得专为杨如晦而来……
这边杨攸宁还在盘算,里面又有人三三两两的出来,有的是送大夫,有的继续到外头守着。
没一会功夫,正厅里传出李莫的声音:“宋大人、曲先生,且进来吧!”
宋临安听到召唤,冲杨攸宁作了个长揖,便转身进去。
杨攸宁到门边等了等,不免往里头张望一下,未料目光正碰上李莫光着的左臂,见上头还缠着白布,杨攸宁立时缩回头去,面色亦是羞红,再不敢去瞧。
“两位,可觉得这火烧得蹊跷?”门外的杨攸宁听到李莫不紧不慢地问道。
宋临安似乎考虑了一时,到后头才道:“确实,本非天干物燥之季,如何会突然着了火,方才下官同江成几位,一直在外头跟着人灭火,听专司火事的军巡铺所述,瞧着痕迹,十有八九,竟是有人刻意为之。”
杨攸宁听到此处,吃惊之余不免猜疑,莫非是那杨如晦强抢舒先生的收藏不成,干脆起了报复之心。
“在下也觉得奇怪,前头火势迅猛,却未烧着后院,而盗贼巧不巧此时趁虚而入,打后头东北角墙塌之处进来,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意图声东击西,为的……想必便是那后头的墨香居。”曲先生这时道。
“下官方才听曲先生同大家伙提过,自打舒先生入了监牢,杨如晦便惦记上他那些金石,先时杨如晦间暗示舒夫人,欲要拿金石换人命,却被舒夫人严词拒绝,后头又派衙差上门骚扰,三番五次声言舒彻谋逆,要抄了舒宅,曲先生他们看不过去,这才自发过来守着这宅子。”宋临安答道。
李莫“嗯”了一声,又问:“那两个盗匪现在何处?”
“已然将人捆上,锁进一间柴房,江成派了几名手下看着,”宋临安说到此处,不免又摇头:“这河中府竟被杨如晦弄得乌烟瘴气,便是抓到盗匪,也教人不敢报官,只怕是蛇鼠一窝,官匪勾结,这等官员,与虎狼何异。”
“既然是奉旨意来查杨如晦,宋大人,少不得今晚辛苦些,咱们这便过去问上一问?”李莫笑了笑道。
杨攸宁立时心下一热,李莫突然出现在河中府,果然是为了杨如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