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悔入黄泉
绛河清浅2018-04-16 02:123,260

  一阵沉默之后,李莫抬起一双深眸,瞧向杨攸宁:“阿敷,舒先生……”

  杨攸宁这时倒得了提醒,立马站起,上前福身道:“此次先生同平哥哥死里逃生,多亏王爷拔刀相助,听平哥哥说了,王爷当时竟是舍身与他一块落入悬崖,这才将人救起,否则,只怕这会子,再不得一家团圆,奴家……”

  李莫唇角略弯,居然一摆手,貌似说了句大实话:“阿敷还是勿提此事,小王每每想起当日之事,依旧觉得后怕,说实话,那会子到底考虑不周,救人便是,何需连自己安危都不顾,幸得有惊无险,否则入到九泉,亦要后悔。”

  听得此言,杨攸宁着实愣住,不知李莫开玩笑,还是真心在后悔。

  打量杨攸宁一脸迷惑,李莫倒是“噗嗤”乐出来:“小王可不愿当什么英雄好汉,阿敷不知,掉下悬崖之后,手下人放了绳子,才将我二人吊上来,那时小王着实被吓坏,可是半天站不起来。”

  从来杨攸宁都以为,李莫乃是不畏生死之人,哪会想到,李莫居然会有“吓坏”之时,着实觉得稀奇,到后头,杨攸宁记起岳五郎一向敬李莫如神祗,只怕这孩子绝想不到,人家还有害怕之时,如此一来,杨攸宁以袖掩口,跟着想笑。

  “知道小王得救之后,头一个念头是什么?”李莫问了句。

  杨攸宁长长的睫毛颤了半天,自认不是人家肚中蛔虫,如何猜人心思,于是只能摇摇头。

  李莫往高背椅上一靠,双手相叉,撑在脑后,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才道:“舒平好歹有妻有子,若遇什么三长两短,百年之后,总归有人在他坟前上香尽孝,与之相比,小王至今尚未娶娘子,真要就此丢掉性命,可不是从此变了孤魂野鬼,到时候坟上哀草萋萋,连个孝子贤孙都没有,真真可悲!”

  杨攸宁此时已坐到下首椅上,听着李莫之言,竟是心生起伤感,虽明白或是人家自嘲,不知为何,眼前却浮现出荒坟景象。

  杨攸宁只顾伤怀,却未注意到,李莫止不住眼地瞅着自己,唇边还含着笑意。

  “小王若是就此没了,过个十年八载,阿敷可还会记得小王?”李莫将身子斜靠在椅上,头侧向杨攸宁,故意又问了一句。

  便因这句话,杨攸宁面色一变,珠泪刹那间便落了下来。

  立时明白自知失态,杨攸宁忙取过袖中帕子,拭了拭眼角。

  李莫眸光闪闪,心道原不过想戏谑杨攸宁一下,未料竟然将人逗哭,一时之间,倒让李莫有些不自在。

  倒是这时,袁嬷嬷亲自捧了解酒汤进来,奉到李莫面前,不过眼情却不住地扫向杨攸宁,只因瞧见她眼眶红了。

  李莫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稍后咳了一声,对袁嬷嬷道:“嬷嬷,过不得两日,提点刑狱司的马大人便要开堂重审舒家父子谋逆一案,到时候,还需嬷嬷随阿敷一块上堂。”

  袁嬷嬷有些诧异,想来不明白,如何自己也要被传上堂去,倒是杨攸宁这会子心绪已平复,见李莫这般说,不免问出口来:“王爷,可是叫奴家同嬷嬷去指证杨如晦?”

  “舒家父子翻案之事是一桩,小王这回想着要了断的,乃当年济州转运使杨如曜夫妻被害一案。”

  杨攸宁一时美眸睁得老大,到后来站起身,又走到李莫近前,难以置信地问:“王爷之意,这一回真要查我爹爹当年旧案?”

  便是袁嬷嬷也跟过来,用手抚着胸口,心情激动:“王爷,莫非已然拿着杨如晦谋害我家老爷的实据?”

  李莫一笑:“小王既是应承过阿敷,自当信守诺言,倒是从那俩贼人身上寻着了端倪。”

  杨攸宁有些急了:“王爷快快说来!”

  “小王手下按那二人供述,前往济州府,抓到当年一起参与行凶的多人,各方证词之下,才算理清脉络。”

  此时杨攸宁与袁嬷嬷皆眼巴巴瞧着李莫,等着听他往下说。

  “孙敞当年入股漕运,其实是代杨如晦出面,自因杨家想借此生财,后来杨如曜到了济州,发觉漕运横行,暗中与当地官府勾结,肆意侵占百姓财物,其状形同盗匪,自是要大加整肃,听得说,杨大人不枉不纵,一时之间治理颇见成效。”

  “害我爹妈的,到底是杨如晦还是孙敞?”杨攸宁只想弄清楚这一桩事。

  “杨如晦主谋,孙敞不过得了他指令,”李莫笃定地道:“有当年孙敞手下亲信招供,当日漕运出事,杨如晦差些倾家荡产,于是暗中跑来济州府,去求过你爹爹,其意请他高抬贵手,放过孙敞等人一马,却未想直接遭到拒绝,杨如晦大恨,半年之后便下了狠手,对了,那个师爷方淮到杨大人身边,乃是杨如晦举荐,后头杨如曜夫妇被杀,此人脱不得干系。”

  杨攸宁咬了咬唇,心中恨透杨如晦,此人恶毒如此,更是逍遥法外多年,真该千刀万剐。

  “王爷,如今可是证据确凿?”袁嬷嬷不放心地在一旁追问。

  李莫一笑:“昨日,马大人已下令抄了孙敞的家,在里头寻到杨如晦与孙敞当年来往书信,里头杨如晦写得清楚,要将挡路之人除去,那孙敞之后亦招了,当时贼人是其花银子买通,而闯入济州杨家宅院,便是由方淮里应外和。”

  “书信?”杨攸宁嘟哝道,心中到底不解,这些年过去,孙敞怎会留着这罪证。

  显是明白杨攸宁的疑惑,李莫回她:“孙敞将当年书信留下,不过为自保,这种人心中只有利益,便是亲眷,彼此之间亦是提防得紧,据说杨如晦如今肯收留孙敞,亦是怵于这点。”

  正厅之中,猛地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杨攸宁转头看去,原来袁嬷嬷已然跌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

  免不得杨攸宁也泪流不止,蹲到袁嬷嬷旁边,抽抽咽咽地安慰:“嬷嬷,如今还不是哭的时候,他日咱们上堂,便要揭了那杨如晦的面目。”

  袁嬷嬷这会子悲喜交集,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无奈之下,杨攸宁唤过渡儿,让她扶了袁嬷嬷先回屋歇息。

  而这一边,杨攸宁又走到李莫跟前,再次深施一礼:“王爷肯为奴家报仇,奴家感激不尽,他日必当……”

  李莫审视杨攸宁良久,到底叹了一声:“罢了,你那些话,于小王没半分用处,你当是知道,小王最是想要什么。”

  杨攸宁立时低下头去,心中五味杂陈,自觉愧对了人家。

  “小王告辞了!”李莫这时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心生烦躁。

  “王……”杨攸宁愣愣地瞧着人家,到底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是李莫瞧瞧左右,带着几分自嘲道:“这会子就咱们二人待在正厅,着实不合礼数,传将出去,可不有碍他日赵王妃的名声,小王不会误你。”

  说罢,便阔步走了。

  杨攸宁又是呆怔了半天,转身看时,才发现这正厅之中,除了刚踏出去的李莫,再没了别人。

  转眼之间,便到了提点刑狱司与御史台协力重审舒家父子谋逆一案之日。

  此时大堂之上,坐在正位上的提点刑狱司主官马大人翻了翻面前案卷,对坐在右首的杨如晦道:“杨大人,可确定舒彻父子遭了山贼,已然丧命?”

  杨如晦忙起身:“马大人,押送的衙差两日前回来报信,说是押解途中,他们在黄坡崖壁被劫,二囚被人打下悬崖身亡,大人,如此一来,此案也就无需再审了。”

  马大人摇手:“谋逆乃是大案,事主虽死,只怕后头还有协同之人,如何轻言停审,该查的,还需继续。”

  “是,是。”杨如晦在旁边听了,心里却在冷笑,这位马大人明晃晃乃张琢一派,今次过来,可不就为寻自己把柄,只可惜,怕是这回宝慈殿要失望了,舒彻那老东西一死,画了押的判书再无推倒之理,看这姓马的,有何说法!

  “是啊,事主既死,便无对证,这案子审不审得下去,到底两说。”李莫坐在左首太师椅上,闲闲地开了口,听他语气,十分像在偏袒杨如晦。

  宋临安显然急了,上前跟李莫争辩道:“王爷,杨大人为官一任,莫非真看不清是非对错,舒彻一辈子无世无争,只醉心金石,何来无故谋逆,他谋逆又能得什么好处?当日河中府乃至荥阳城等地的读书人,都说担保舒彻清白,杨大人却视而不见,执意认定其有罪,这中间必有蹊跷。”

  杨如晦朝着宋临安冷笑了一声:“到底宋大人年轻了些,这断案之关键,最当有真凭实据,单凭那些读书人红口白牙说要做保,便能替舒彻翻案,真真笑话!”

  说来杨如晦对宋临安,如今是恨透了,未想费尽心机,居然还是未将此人弄死,才落得今日,宋临安好端端地又出现在这大堂之上。

  “杨大人的真凭实据何在,就那一个‘大王儿’的乳名,便能定人谋逆,不觉得太过荒诞?”宋临安立时反问。

  “二位勿要争吵,两位各执一词,这案子……难断啊!”李莫这时打起圆场来。

继续阅读:第八十章 孰敌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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