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敷，怎得还不去休息？”近处传来李莫的声音，原来他此时已从厢房出来。
杨攸宁望向李莫，自是上前问道。“王爷，可是宋大人无碍了？”
李莫回头往厢房看看，道：“临安虽是读书人，好在底子不错，流这么血，居然撑过来了，倒有几分硬气。”
杨攸宁沉默一时，又问：“难道宋大人受伤，真是杨如晦派人暗算？”
“宋御史初来乍到，应是结不了什么仇家，听曲先生之意，当时那几个地痞只围着他，并不管别人，到后头更拔出刀，只怕是有备而来。”
这边，杨攸宁听得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往院门口望了一眼，到底担心那帮恶人又出什么歹毒的手段，来对付付舒家老小。
想必猜出杨攸宁的心忧，李莫安慰道：“今晚江成几个同曲先生带来的人，会一直守在外头，小王倒是不信，杨如晦真有那般胆量，敢直接杀将进来。”
杨攸宁眨眨眼，不由回头瞧着李莫，到底忍不住提醒：“王爷自个儿也当小心。”
须知宋临安遇到劫杀之人，谁能说就没有人背地想对付李莫这人人皆知并不受宠的皇子，杨攸宁心下并不愿见，李莫也因此遭了什么不测。
听得杨攸宁这一句，李莫双眸不禁亮了亮，默了一会，道：“多谢阿敷肯替小王着想！”
“四娘，既是宋大人无事，咱们便回房吧，也莫扰了王爷休息。”袁嬷嬷在旁边围观许久，终于开口催道。
杨攸宁垂下眼帘想了想，又是不放心地问了句：“王爷今晚……要在何处安歇？”
“小王一会便回客栈安置，不必担心，杨如晦若敢对付小王，须得长出十副胆子来。”李莫笑着回道。
杨攸宁“哦”了一声，终是没再说什么。
旁边渡儿得着袁嬷嬷眼色，悄悄扯了扯杨攸宁的袖子，自是又想催她回屋。
杨攸宁无法，冲着李莫福福身，转身而去。
院子当中，一时之间，便只剩下李莫站在原处，目光直直地望向杨攸宁的背影。
低头沉思片刻，李莫才转过身，往院外走去。
正在此时，舒宅外飞马过来一人，正遇李莫出现，马上之人立时翻身下来，冲李莫行了军中抱拳之礼。
“王爷，属下方才查到，舒彻父子已被暗中押解出城！”来人急报。
“什么？”李莫眉头立时拧了起来，到底未想到，杨如晦动作如此之快。
报信之人又道：“那姓马的师爷天黑之后去到牢房，再然后，便有两名人犯被拖出来，听着押解之人话音，像是赶着出城，属下等觉得怪异，便悄悄跟在后头，等到了城门口听得解差报上人犯名姓，才知是舒家父子，属下赶紧回来报信。”
“可有咱们兄弟跟上？”守在舒宅门口的江城问了句。
“已然派人跟在后头。”
李莫不免长吸一口气，此时不待多说，吩咐左右：“来人，带马！”
没一时，李莫竟亲自带人，一骑绝尘，追舒家父子去了。
将养两三日后，舒夫人终是能得下床，到底心事重重，今日过了晌午，舒夫人便撑了病体，由杨攸宁陪着，一块到了墨香居中，只为瞧一瞧那回进贼之时损失的几件金石器物。
将舒夫人扶到一张方桌之后坐下，杨攸宁便领着琴儿同渡儿，将那些受损的物什一个个捧到桌前。
舒夫人到底瞧着心疼，连叹了好几声。
杨攸宁少不得在旁边劝：“师父莫要担心，前几日我请曲先生来瞧过，说是这其中太半尚可修复。”
“日后先生回来……”舒夫人话说到此，却顿了下来，想来是担心舒先生看到这些，心中不知会怎么疼。
杨攸宁眼睛闪了闪，忙故意玩笑道：“师父，让曲先生寻人紧着修好，回头先生老眼昏花的，未必瞧得出来。”
舒夫人无奈地瞅了杨攸宁一眼：“你还不知先生向来心思细密吗，且这些皆是他毕生收藏的宝贝，便有一丝异样，亦能被他瞧在眼里。”
没一时，袁嬷嬷从外头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自是请舒夫人服用。
瞧着那药，舒夫人又在感慨：“这药怎得就喝不完呢，也不知先生何时才能回来，阿敷，不如请曲先生再帮个忙，我如今身子骨已然好多，可否安排这两日去探监。”
杨攸宁心下一慌，赶紧拦道：“师父亦知，秦王他们正在查先生的案子，还特意叮嘱过，这几日咱们静等着便是，最好莫要出门，以免惊动杨如晦那伙人。”
“也不知案子查得如何了？”舒夫人唉了一声，倒是问袁嬷嬷：“那位宋大人伤势可好些？”
“已然能走动，到底年轻力壮，，今日一早宋大人竟是出门了。”袁嬷嬷笑着回道。
杨攸宁不由心中动了动，自打宋临安受伤起，一连几日，外头皆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曲先生偶尔进来舒宅探望宋大人，倒会说一些外头之事。
有跟杨攸宁过来的小厮在旁边照料，闲来顺便听到几句，似乎是大家伙正忙着搜集杨如晦贪赃枉法的证据，竟是颇得进展，不过，至于何等进展，曲先生并无细说。
然而……如今倒有一桩事，所有人都在瞒着舒夫人。
杨如晦心思阴险，为了不让人翻案，居然暗中将舒家父子押解出河中府，口称是谋逆之案已定，即时发配琼州。
消息一传出，自然惹起众怒，听得说，一连好几日，杨如晦的府衙前，竟是围了不少百姓，无论如何驱散不开，自是群情激愤，要替舒先生他们讨个公道。
得着消息那会，舒夫人正昏昏沉沉病在床上，对外头之事并不知晓。
思忖再三，杨攸宁劝过了哭得昏天黑地的欢娘，自是定下主意，在得知舒先生同舒家哥哥确切下落之前，绝不能让舒夫人知道舒家父子被押走之事，免得她心急如焚，反不利于病情。
这之后，杨攸宁自是赶着让人去打听舒先生他们下落，心中着实忐忑。
要知道杨如晦当初为一已私利能杀害杨如曜夫妇，定然是那等视人命如草芥之辈，这一回为了掩住自个儿贪赃枉法的丑事，动了杀机也不一定。
只是……若舒先生和舒家哥哥有个三长两短，自此丢下一屋子妇孺，竟不知该如何活得下去，杨攸宁这几日一想到或有这种结果，便万般纠结，实在不忍见舒家如当年大长公主府一般，失了顶梁的男人，教留在世上的女人们痛苦难当。
“娘子，娘子……”墨香居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唤。
杨攸宁猛一抬头，只觉得那声音听来极熟。
而此时，舒夫人已然站起身，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拖着病体，往屋外跑去。
愣了片刻，杨攸宁同屋中袁嬷嬷她们，一齐跟到了外头。
“夫君，你怎得回来了？”舒夫人此时大喊了一声。
等杨攸宁几个站到屋外阶下，只见舒夫人早已哭倒在突然归来的舒先生怀中。
杨攸宁也是惊喜万分，觉得心中一块石头终是落地，而余光之中，李莫从外面也跟了进来。
数日不见，杨攸宁眼中的李莫，竟显得憔悴了不少，本是翩翩儿郎，这会子衣衫尽沾尘土，甚至还破了几处，再端详面容，李莫眼角乌青，想是竟日未曾休息，甚至面上还有了微须，显得一下子老了十岁，让人瞧着……心疼。
李莫这时亦望过来，正与杨攸宁视线撞到一块。
愣怔片刻，杨攸宁立马收回目光，又看向舒家夫妇，这才注意到，舒先生瞧着亦是狼狈，头发披散不说，身上居然还穿着囚衣。
“娘子，”舒先生捧着舒夫人的脸瞧过半天，又唉声叹气好一阵，言辞之中尽是后悔：“今日死里逃生，为夫总算明白教训，悔不该当日不听娘子劝说。”
这“死里逃生”四字，听得杨攸宁心中一酸，眼泪瞬时便落了下来。
舒夫人终是放开舒先生，抹着泪打量着他：“可是郎君冤情已得平反，这便从牢中出来了？”
“为夫呵，说来……那是从鬼门关出来的！”舒先生搓了搓自己的脸，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舒夫人跟一旁抹泪，随即想起什么，急着问道：“郎君，平儿何在？怎得未跟你回来？”
“舒夫人，令郎受了些伤，小王已让人将舒大郎送回屋中，”李莫上到近前道，不过又补了一句：“夫人且莫担心，一路上有大夫已经为令郎接过骨，只说好好将养，日后还得复元。”
“接骨？”舒夫人吃了一惊，面露忧之色：“是我儿的腿……”
“那杨如晦心狠手毒，偷偷押着我们父子出城不算，半道之上，居然起了杀心，若非王爷及时带人赶到营救，娘子，为夫与平儿，怕是回不来了！”舒先生开始还愤愤难忍，到后头，竟是嚎啕哭了出来，想来这一趟受惊非小。
舒夫人神色诧异，扶住舒先生追问：“何来什么出城、半道的，郎君和平儿不是一直被关在牢中，此后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奴家半分未得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