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乳母乐不可支地道:“这投花乃本地风俗,谁家小娘子若相中哪位郎君,便可投花表意,或得两情相悦,婚娶便是,论起性情中人、敢做敢为,非咱们河中府的小娘子莫属,秦王这人品相貌,自是万里挑一,咱们河中府人眼光就是好!”
这会子杨攸宁已然看明白,原来砸中李莫的,是一朵粉色四季花,而出手之人,可不正等在大仙殿外,瞧着那位投花的女子,样貌丰腴,掩唇而笑,眉眼之间尽是婉转,果然是相中之意!
看到此处,杨攸宁一双美眸眨了眨,随即便去瞧李莫是何反应。
或是李莫也没想到,会在这庙中遭人“袭击”,且还是女子,少不得怔了一下,不料转眼间,又有人朝他扔过来一串紫薇,这一回直中李莫面门,李莫躲闪间,便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不仅乳母,连渡儿也瞅着那边笑开了。
李莫还有些不明所以,而他旁边站着的宋临安,本是不苟言笑之人,此时到底没忍住,也跟着乐起来。
杨攸宁就这么瞅半天,心里莫名觉着不是滋味。
“出了何事,竟如此可笑不成?”舒夫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乳母忙不迭指了李莫那处给舒夫人瞧,待得舒夫人转头看时,李莫脚下,已称得上落花缤纷,但见还有不少年轻女子在近处站着,手持花朵儿扔向李莫,颇有几分争先恐后之意。
“秦王形神俊朗,可谓风姿卓绝,气宇轩昂,引来小娘子们倾慕亦是寻常,更难得这一位人品贵重,正气凛然,想来日后绝非凡俗之辈。”舒夫人不禁发了感慨。
杨攸宁看看舒夫人,觉得这评价十分中肯。
“夫人瞧见没有,秦王可是从大仙殿出来,瞧着也是去求姻缘的,难道这般人物,至今尚未娶妻,莫不是眼光太高?”乳母不解地问。
舒夫人“哦”一声:“天潢贵胄,眼光当然高些,说来能配上秦王的小娘子,只不知是何等的神仙人物。”
说到此处,舒夫人转过头去,却是在打量杨攸宁。
杨攸宁赶紧将头偏开,自然知道,此时舒夫人正饶有兴味地瞧着自个儿。
“江嬷嬷,去大王殿把安儿抱出来,先生这会子跟大王庙的住持聊得热火,还非要让安儿在旁边听着,几个月的小郎懂个什么,别教里头烟火给熏坏了。”舒夫人嘱咐乳母道。
乳母听了,自是往大仙殿而去。
舒夫人坐到杨攸宁旁边一张石凳上,但见杨攸宁不自觉又往李莫那头瞅了一眼,不禁笑了笑,伸手拍拍杨攸宁后腰:“师父原还以为,我们阿敷是个极聪明的,未想到底傻了些!”
听到舒夫人在叫自己名字,杨攸宁才回过神,赶紧寻个石凳坐下,还刻意背对着大仙殿那头。
只一抬眼,但见舒夫人笑意盈盈地望过来,杨攸宁立时生出局促,竟像被人窥破心思一般。
“师父……”杨攸宁抿了抿唇,一时遍身不自在。
渡儿正站在杨攸宁身后,偷瞧了她一眼,低头忍笑。
“阿敷曾提过秦王,什么为人宽厚,行事端正,这些说辞,师父倒还记得清楚,”舒夫人慢悠悠地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果然阿敷绝无妄言或吹捧,竟或是说得还谦虚了些。”
“嗯。”杨攸宁应了一声,到底没忍住,回头又瞅了李莫一眼。
此时李莫神态和蔼,唇边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冲着众人说了几句什么,没一会,原本围在一旁的小娘子们,竟是各自闪开。
随后李莫便与宋临安一块往大王殿而去,只身后还跟着几位小娘子,倒似乎对李莫恋恋不舍,脸上皆是倾慕之色。
大约得了宋临安提醒,李莫进到大王殿前,回头看了看,冲着那些小娘子点点头。
这一幕落到杨攸宁眼中,只教她觉着,李莫宽厚倒是宽厚,行事也算端正,到底失之风流,便是在这庙中,也能招蜂引蝶,居然还一副极享受的表情。
“如今阿敷再看,秦王与赵王优劣,可能分得出来?”舒夫人笑问一句。
杨攸宁好一时无语,到后头才看向舒夫人道:“师父,如今我婚期已定,绝不会生出其他妄念,而秦王府中,业已有了一位柳奉仪,当日……不过笑话,我该是忘了。”
舒夫人竟叹了一声,道:“既然你是这般想法,师父也无甚好说,可惜这般好儿郎,他日也不知会得何等姻缘,才不辜负人家……这痴情之人。”
杨攸宁默默听着,神色不觉黯然下来。
倒是这时,舒夫人站起身来,杨攸宁抬头瞧过,原来是乳母抱了安儿过来,后头还跟着舒先生与李莫、宋临安三人。
舒夫人倒是直盯着李莫好一时,待人到了近前,不免大声夸赞道:“古有潘郎美姿仪,得了‘掷果盈车’之誉,未想奴家今日开了眼界,大仙殿外,王爷脚下繁花似锦,想是比那潘安,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显是未料到舒夫人会这么拿他打趣,李莫有些尴尬,不免摸摸鼻子,摇头道:“夫人见笑了!”
说着话时,李莫不禁偷眼瞧了瞧,正低头站在舒夫人身后的杨攸宁。
舒夫人自是将李莫这神情看在眼中,眉毛挑了挑,似是瞧懂了什么,倒是故意又问:“方才大仙殿中,王爷难道去拜了姻缘?”
“小王已过弱冠之年,婚姻却无下落,心下不免着急,听得此地香火灵验,自是拜求大仙帮忙。”李莫并不隐讳,进而说着话,自个儿还乐起来。
杨攸宁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乳母那边,将安儿抱了过去,面上全心逗起了孩子,实则将安儿当成挡箭牌。
“王爷这般人才,说不得媒人早踏破门坎了吧?”舒夫人兴致极高地向李莫打问。
李莫居然长叹一声,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到杨攸宁身上。
宋临安这会子冷不丁插了一句:“舒夫人不知,王爷方才不但叩拜大仙,甚而还求了一签。”
“哦?”舒夫人看向李莫:“难怪王爷红光满面,想来定是上上签,这姻缘之事,说不得竟是快成了。”
舒先生已然来大王庙还过愿,便想紧着回去,不免在旁边性急地催道:“娘子,这大王也拜过,不如早些回去,今日王爷与临安赏脸,咱们这地主之谊,自当殷勤着些。”
“如此,倒是小王搅扰。”李莫笑道,对舒家夫妇比了个“请”,竟以子执辈之礼,请人家先行,颇有几分恭敬之意。
舒夫人看在眼中,倒是越发欣赏李莫。
这晚舒宅正厅当中,竟是满满摆下六席,舒先生心情甚佳,若非宅子不大,怕是能将河中府的所有故交至友全都请过来。
袁嬷嬷今日担了管家之责,自是上下打点,张罗宴席,后灶正厅来回跑个不停,这会子府中之人全都用上,连乳母亦被叫过去帮忙,又从曲先生家调来几名仆使,才算勉强忙而不乱。
西屋之中,因舒平被叫去陪客,杨攸宁便过来陪欢娘照顾安儿,顺便也搭伴说说话。
这会子安儿已然在欢娘怀里睡着,想是如今有了乳母照应,安儿模样显见壮实不少,睡到一半,嘴巴还会“吧唧”一声,逗着两个大人都笑得不行。
“当初我私心便觉着,那什么‘大王儿’的名儿不吉利,连阿母背地里也直摇头,偏阿公不信,只道舒家的孙儿,自当与众不同些,结果,差点闹得家破人亡。”欢娘摸了摸儿子的脸,同杨攸宁忆起前事。
杨攸宁手托香腮,不免想起这些日子发生之事,感叹道:“哪是什么名儿不吉利,乃是有人心存险恶,为了一已私利,成心要害人。”
“我郎君与宋大人曾长谈过一回,按宋大人的说法,杨如晦在河中府为官未久,却是为祸不浅,如今证据确凿,便是背后之人再厉害,怕也是保不住他的。”欢娘笑道。
杨攸宁仔细地想了,杨如晦背后乃是官家,目测回到荥阳城,官家便是看在宠妃杨娘子面上,多少都会插手,如此一来,少不得杨如晦的案子还得胶着一段时日,至于杨如晦能否按罪定罚,杨攸宁心下还真拿不准。
圣人自是帮着大长公主府的,既然知道杨如晦是杀害杨如曜夫妇的真凶,定不会放过这人,如此一来,少不得便要与官家再起冲突。
只怕到后头,杨如晦一案,竟会成了朝廷政争的导火索,后头会有何影响,到底叫人看不明白。
“阿敷还有何担心的吗?”欢娘瞧出了杨攸宁神色中的疑虑。
杨攸宁笑了一笑,到底离那皇城太近,知道得便多了些,如何敢轻易相信,善恶终有报。
欢娘眨了眨眼,回身将安儿放到床上,随后拉了杨攸宁道:“原本有一事,郎君嘱咐我听听便算了,不可到外头说去,不过阿公阿母全当阿敷自家女儿看,我便讲与你听。”
“嫂嫂想说什么?”杨攸宁也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