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根见气氛正好,主动提及了今天在镇上的情况,夏学信一听他编的东西真能卖的出去,小小的竹篮只是加了个盖子居然能卖出三文一个的高价,当场热血上涌恨不得彻夜不眠加班编篮子!
他家小鱼果然是个有福的,一张嘴开过光似的,脑袋瓜子还灵活,不声不响就起了个蝶羽的名字,他听这个大老粗听了都觉得有学问,真好听。
只是这秀才取名之说,完全虚构过了头……
夏学信忐忑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夏立根脸红红的吞吞吐吐道,“二妹她说,她说蝶羽是我参与研发改进的,说让我以后好好读书,等我……等我中了秀才……”秀才亲手参与发明编织的蝶羽可远比老秀才起个名字要强的多。
至于未来能不能实现,在夏鱼看来那是夏立根个人学习能力,在夏学信两口子看来这基本不可能,养个读书人每年的束脩都得一两银子,笔墨纸砚其他用处,一年下来差不多也得半两。
一两半银子几乎是他们老夏家小半年的收入了,他们老夏家在村里可以算得上是中上之家了。
他们如今被放弃,每田没地就算不管夏学信死活想要单独供起一个读书人,也不完全不可能。
好在两口子虽然不抱希望,也没狠心去拆穿。
当听说,不够卖,已经有人预订了,夏学信嚷嚷着让周氏赶紧把他编了一半的那个篮子拿过来。
当听到带去的一篓子野菊花竟然买了四百文的天价,饶是周氏已经听过了,还是和丈夫一起的更狠,篮子合不拢嘴。夏学信决定今天夜里把这篮子编好后,再编出一个用来装野菊花的大背篓来。
等到得知白兔子卖了八十文时,两人都想起今天丢了的那只兔子,再听到顾家小子愿意免费帮忙硝皮子时,周氏眼里的惋惜都要透体而出了……
损失了就要补回来,么补?
夏立根要求明日跟进山里,一起采摘,鉴于他今日来回镇上的良好表现,再加上大夫也说了,主要是食补,适当的运动反倒有好处,于是他的要求一致通过了。
夏学信当即坚定道,他不需要人照顾,让周氏力所能及的去附近转转,累了就回来,能摘多少是多少。
这一夜后院的夏家二房睡的十分香甜,当然除了彻夜就着月光编东西的夏学信。
这一夜前院的各房睡的并不安稳,灌了一肚子气能安稳的了吗?嘴上说着瘫了无法动手,结果呢又是席子又是竹篮,用着公家的竹子,攒着小家的钱。
最可恨的是,顾家送来那么多东西,还没分家呢就想独吞,不过是拿回该拿的东西,就敢提着刀子拿老四来讹人!
前院各房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一闭眼就是月光下夏鱼那张带血的脸,渗的浑身寒毛都起来了。
尤其是汪氏,想到损失的半吊钱心口揪着疼,年纪大了觉本就少,如今连吓带气,直到鸡鸣才堪堪入睡,梦里一个穷凶极恶的恶鬼咆哮着追着她各种毒打,她拼命的逃跑反抗,一个不注意就被咬掉一块肉,再一个不小心就被抢走一样值钱的物件,最后她捂着身上仅剩的值钱物件银镯子拼命的跑,一直跑到天大亮被饿醒……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生生错过了早餐,饥肠辘辘得她来不及洗漱就去厨房寻摸吃的,结果朝橱柜里面一摸,天杀的,她昨日特意藏起了的一碗兔肉竟然没了!
招来小孙子夏留住一问,更是气个仰倒,本以为是胡氏那个缺心眼偷吃,谁知竟然是从不进厨房的老大突然进去找碗发现的,然后老头子发话,胡氏执行,加热之后全家分了。
那兔肉昨天中午是她看着炒的,特意多放了油,还加了酱油的,配着土豆足足一盆子,吃起来那是香的满嘴流油。
好不容易偷摸留点,结果就她一人没吃到,真是气的心肝疼,骂骂咧咧半晌。
心里有气,她也不会让嘴上吃亏,大白天的虽不是饭点,她也敢生火做起了饭,恶狠狠的割了一小块咸肉自己炒着吃了。
夏鱼再次起晚了,看着外面高高悬挂的太阳,她无力抚额甚至不想说话了,起床,洗漱,突然发现整个后院都静悄悄的,正疑惑间,被夏学信招呼去了。
一见面就被塞了一串钥匙,夏鱼看着掌心里的三枚上了念头的钥匙一头雾水。
“小鱼,以前……以前,是爹错了!是爹,爹错怪你了。爹没本事,脑子也不好使,总是拖累你们。这三把钥匙一个是开我这屋的,一个是开你哥那屋的,另一把是开桌上那个锁头的。如今连着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交给到你手里,你放心,这事你娘还有你哥和妹妹都知道也支持,爹以后吃吃喝喝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也不想管了,大事小情你们娘几个商量,最后知会我一声就行……”
夏学信靠坐在床头,声音沙哑透着彻夜未眠的疲惫,话说出口反倒解脱了似得,越说越顺,“你以前性子跳脱再加上你也没什么贵重物品,所以你房间是不上锁,也没锁。这把锁是你娘那嫁妆箱子上的,箱子在你屋,以后有什么贵重物品你都放好了,锁在箱子里也行,锁屋里也行。”
夏鱼昨晚大闹前院后已经做好妥协的准备了,不曾想一大早的就来了一个大惊喜,管家大权就这么到手了!
这钥匙不重要,可它代表的意义可就重了去了!
“要是不放心,你们出去时,把爹锁屋里都行……”正想着呢,就听他爹略带笑意的开起了玩笑。
无论是哪路神仙点化了他爹这可顽石,她都要谢谢。妥协也好,迂回战术也好,都抵不过猪队友的改邪归正!
夏鱼奉上了一个灿若朝阳的笑容,殷勤的给她迷途知返的爹爹倒了一碗凉白开,“爹,您喝茶!累不累,闺女给你捶捶肩……”
父女俩重归于好,夏鱼只拿了那把锁和配套的钥匙,用于保证自己屋子的安全,声称无论何时他都是一家之主。
等外出的周氏和夏立根、小荷回来时,就见到父女二人有说有笑的在编篮子。
夏鱼看着他们娘仨又是背篓又是筐子的,赶紧迎上前去接着,拿开上面遮掩的野菜,夏鱼也是无语了,他爹还说什么这娘仨觉少醒的早就是闲着没事去附近转转,可这么些野菊花绝对得天蒙蒙亮就开始采摘了,速度慢了都摘不了这么多。
感情,就她一人需要休息!
三人进了南屋猛灌了几口水,这才压抑不住的兴奋,小荷那丫头眉毛都飞起来了,小嘴差点没裂到耳朵后面,“二姐,这些都赶上咱昨天卖的那么多了!”
周氏也高兴的不行,“小鱼,我听你哥说药铺要求把花骨朵挑出来分开卖,分开采不方便我们是一起摘的,一会我就把他们分开,放心,娘会会小心绝对不会损坏花瓣,也绝不会耽误卖。”
夏鱼点头,周氏说不会损害,那就绝对不会,但凡有用的不管值钱不值钱她都十分爱惜,更何况是这些在她看来简直是宝贝的野菊花。
夏立根皱着眉头关注的到了重点,“二妹,这东西占地方,一会还要进山里采,这加在一起虽然能卖不少钱,可不好运啊,如今也不逢会,杨瘸子也不去镇上,就算逢会他也只是天不亮去一趟镇上,等咱下了山也打不到牛车,别村也没有!”
“雇个牛车。”夏鱼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雇牛车?”几人异口同声,反倒是夏学信稍显淡定。
“不好吧,这点路哪用得着雇牛车,要不娘和你一起往镇上背?雇牛车不得花钱啊?我听说至少得十文……”周氏说出了几人的心声。
夏鱼被他们那为了十文钱就割肉剜心的样儿逗乐了,不赞同道,“就现在这些都能卖上两三百文了,你们连十文都舍不得。”
可惜她的话并没有引起共鸣,夏学信犹豫来犹豫去,措辞小心的开口,“小鱼,要不咱试着借个牛车?”借的不用花钱!
“爹,”夏立根不忍心可也不得不揭穿,“借回来咱家也没人会驾牛车啊?”他爹犁田耙地都是一把好手,驾牛车的技术也是妥妥的,可他爹如今分明是一高兴就忽略了自己的伤势,也难为他还记得征求二妹的意见。
“那就雇吧!咱家小鱼多又能耐,听小鱼的准没错,她说雇牛车咱就雇牛车!”夏学信目光沉沉的看向自己的双腿,半晌重拾情绪,声音坚定言之凿凿。
夏鱼觉得她被闷葫芦老爹表白了,当听到其他人附和时,心情更是美到飞起来。
“来回背着东西去镇上耽误的时间说不定都能摘三四百文的野菊花了,你们确定要为了省十文钱少挣几百文?”夏鱼揶揄道。
果然杀手锏就是厉害,夏学信都忘记悲伤了,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一家人茅塞顿开,都夸夏鱼脑子好会算的清。
夏鱼偷笑,这一家子穷惯了,从来不拿力气当回事,轻易不会去考虑花钱的事,没想到也是正常。
早饭天没亮就做好了,周氏为了多些时间去摘菊野花,愣是摸黑起床就着月光和灯光把饭做了,如今还温在锅里。早餐夏鱼很满意,因为她娘很听话,真的用鸡汤熬了米粥。
是饱满圆润雪白的大米粥,鲜美的鸡汤,软糯的白米,本就熬了很久,又在灶里火星的余温下温了那么久,如今简直入口即化。那爽滑的口感,和鲜香的滋味好吃到下夏鱼差点把舌头咽下去!
夏鱼要求不能太稀所以粥并不多,一人就小半碗,除了夏鱼其他人都舍不得这么快吃完,直到饼子和菜都没了众人才恋恋不舍的将各自碗里的鸡汤粥慢慢品尝干净。
小荷端着比洗过都干净的瓷碗,意犹未竟道,“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大米粥就好了……”
说完又有些后悔,这个家可没挑食的资本,小心的看看众人,就见他二姐正笑眯眯的冲她点头,“放心,会有那么一天的,大米粥白面馒头红烧肉让你吃个够。”
红烧肉啊,小荷吸溜了下口水,去年过年她曾经尝过一口,时至今日都不能忘记。
饭后兄妹三全副武装,背着三个背篓还有周氏不知道从哪拿来的五个麻袋上路了。
除了一个杂面饼子,临走前夏鱼特意拿了几块饴糖,想着若是有谁,尤其是他身娇体弱的大哥乏累饥饿引起头晕不适时,可以用于吃上一块。
一路上三人都很坚持,只歇息了一回就到了黄花谷,无人喊累也没人拖后腿。
黄花谷是小荷随口给那个长满野菊花的山谷起的名字,夏鱼听了觉得很贴切也跟着叫了。
此次采摘,夏鱼的干劲十足,明显却别于上次的忐忑和犹豫,上次夏鱼虽然依靠前世的记忆知道它们是草药,可到底是不确定在这个时空能不能卖的出去,卖出去又能值什么价位。
上次她还会觉得弯腰久了腰难受,可如今利益的驱使下她甚至偶尔会忘了右手的伤口,伸出右手去摘,腰的问题更是完全忽略了。
为了快速,依然是不论开或不开全部采了,稍后再分。
面对大片的黄花,夏立根的震撼可想而知,震撼过后就化为无穷的动力,别看他身材瘦弱,可骨架大,手也大,可能是常年在家做些手头上活练就了一双巧手,他的速度完胜正常水平下的夏鱼两个。
反倒是夏鱼右手有伤,左手用着不顺,比平日还要慢,竟然还比不上六岁的小荷。
三人似有意比拼,一个比一个拼命,每每有一个去树边将采好的倒出来,其他两个也必定一起过去,三人分倒三堆,谁的多走起路来都带风。
再次倒了野菊花坐下喝水时,夏鱼突然提议比赛,她手受伤了战力受损和年幼的小荷为一组,夏立根单独一组,两组比赛,表现最好的那一组可以获得十文零花钱。
这项政策一出来,夏立根和小荷连喝水的时间都剩下来的,那埋头苦干的模样看的夏鱼都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很快就到了中午,要不是夏鱼提醒那两个拼命的家伙甚至兴奋的忘了吃法,背夏鱼喊停后三人就着竹筒里的水草草的吃了饼子,继续投入摘花大业。
脚下的影子渐渐拉长,夏鱼艰难的直起长时间弯下已经变的僵硬酸疼的腰部,看看天色差不多下午三点多了,回去还要一个时辰。
此时出发到家差不多五点了,打车去镇上需要半个多时辰,要七点天黑之前到百草堂,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分拣花朵的时间。
于是赶紧招呼那两个埋头干的昏天黑地的小家伙,三人快速的将东西装好,不曾想也就大半天的功夫三人愣是摘了差不多上次三倍的量,当然黄花谷的野菊花也去了一小半。
如今三个背篓全部装满了,还盛了三麻袋,每个麻袋都有成年人半人多高,三个竹篓只有小荷的那个是小号的,夏立根背的是夏学信连夜新编的,比夏鱼的那个还大。
如何运回去是个问题,思来想去夏鱼又扎了一个长长的筏子——山路不好走树还多,筏子太宽容易被树卡着,东西多只能往长里扎,将它们一股脑的码在上面,拖着回去。
“二姐,咱的瓜子啥时间炒啊?”小荷扶着筏子上的背篓,跟在旁边行走间还惦记着家里的瓜子。
夏立根也在奇怪,“二妹,调料你不是都买齐了吗?怎么还不开始?”
夏鱼努力喘匀了气息,尽量平静道:“这瓜子必须完全晒干,要不然带着生气儿炒出来的不好吃,而且不晒干也不好储存,万一十天半月卖不出去岂不是坏了。我准备再晒两天,先炒一点出来拿去县里试试,要是好卖再全炒了。”
两人听着觉得甚是有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好在已经有了野菊花的赚钱手段,瓜子的事还是以稳妥为足,二妹让娘把大的饱满的挑了出来留种,说是若是卖的好,明年还种。
又走了一段距离,夏立根和小荷开始渐渐体力不支,累的双加通红,气喘吁吁,不仅不愿意坐到筏子上去,还坚持要帮夏鱼拉。
一路走走停停,再次坐在一棵树下歇息时夏鱼看着筏子上如山的野菊花泛起了愁,分拣也是需要大量时间的,这么些半个时辰怕是很难处理完。
再上路时,两兄妹再次态度强硬的要帮忙,夏鱼灵光一现,“小荷,大哥,咱不是还剩下两个空麻袋吗?我见时间有些来不及了,这样吧,你两个赶紧坐上去,我拉着你们走,就在上面抓紧时间把野菊花分拣出来,一个麻袋装花骨朵,一个麻袋装开过的。能处理多少是多少,弄不完的到家再接着弄。”
见两人还在犹豫,夏鱼再次劝道,“我除了吃的多,力气也大,一脚都能把脖子粗的树踹倒,还拉不动你们两个瘦麻杆,赶紧上去别耽误时间,再磨蹭下去我看天黑之前就别想分完送到百草堂了。有一点我可提前说明白,今天我又出大力了,所以到了镇上我要吃包子,你们谁也别想拦着!”
夏立根无奈的笑了笑,把外衣脱了走到夏鱼跟前,“行行行,等把他们卖了,你想吃多少吃多少,这垫在肩膀上,上次磨的还没好透呢。”
帮着夏鱼把衣服卷成厚厚的布条垫在绳子和肩膀的接触点,夏立根才拉着小荷上了筏子,不是突然不心疼夏鱼了,而是也是担心万一耽误了时间,赶不上时间,那损失的就大了!
不过夏立根只肯在稍平坦的路段将小荷换下来他上去,大部分时候都是较轻的小荷坐在上面,忙活着分拣野菊花,他在下面照顾着筏子上面的东西别掉了,偶尔也会帮忙拉一下。
夏立根拿的饴糖来时一人分了一块,如今还有三块,一会一颗,都塞到了夏鱼嘴里。
两人立场坚定,不吃,他们就自己走!
后面又停了几次,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又增大了几分,明明这次的重量比上次拉顾清柏要重,她反倒觉得轻松了很多。
马无夜草不肥这话一点不假,昨晚那一大碗的鸡肉吃下去,她睡的安稳无比不说,早上起来浑身是劲。
早饭的鸡汤粥和刚才的几块饴糖也起了大作用,下了山夏鱼不带停歇的一路绕道回家。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绕到南边松树林,打水田边的菜园子那回的家。
如今水稻已经收割完毕,东边水田那里已经没了人,不到饭点菜园子那也没人,她家又住在最东边,三人分工合作,又是把风又是放哨的,愣是遮遮掩掩的回到了家。
当然路上也不是完全没遇到认识的人,他们提前在松树林的用腾出来的箩筐装了两筐松塔和松毛做掩饰,谎称收集柴火这才蒙混过关。
他们经过前院时,倒是遇到了点麻烦,汪氏听到动静出屋将几人堵在了鸡圈旁去后院的必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