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鱼将最后一粒米舔干净,就对着周氏撒娇,“爹,娘,咱明天还做好不好?我刚才都听到娘肚子里的小弟说他明日还想吃炒米……”
夏学信只知道最近卖了钱,闺女买了米面,却不知道买了多少,看着二闺女可怜的样儿当即拍板,“做!明天还做,一人做一碗!”想了想又不确定道,“鸡蛋和米还够吧?”
周氏啐了他一口,“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是熬粥大米还能吃两天,按你说的,一人一碗,明天一顿就吃完了,鸡蛋还有两个。”
夏学信蔫了,不好意思的看着三个儿女期待的眼神,一咬牙,“那就少做点,就做一盘,等爹多编的篮子,卖了咱就买米,鸡蛋好说等两天就有了。”
夏鱼坚持不吃包子,夏立根坚决跟随,今日的杂面饼子里掺了白面,比以前软和了些,口感也好了很多。
饭后,夏鱼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钱,一共两百零五文,递到夏学信手里。
“小鱼,爹不是说了不管钱吗?”夏学信迅速的缩回了手,没接。
“这不一样!”夏鱼笑了笑,“这是你和我哥一片竹篾一片竹篾编出来的篮子换的钱,你们的劳动所得,你和我哥看着分,不管是买米还是买书或者存着看病,都随你们。”
夏鱼又看了看小荷和周氏,“娘你那里还有将近三百文,我就不再给你,目前咱家最重要的是攒钱给我爹治腿,小荷,你这几天表现特别好,也特别辛苦,只是你太小手里放钱太危险,要不姐先给你十文,其他的先存着,以后你长大了再给你?”
“我不要,留给买粮食,也给二姐买包子吃,你饿的快。”小丫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脸认真的答道。
夏鱼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透出一股温暖如春的味道,“哎呀,咱家小荷小嘴真甜,快把二姐感动哭了。”
一家人都被她俏皮的话逗笑了。
家里就一个盆子,夏鱼先去用,然后是夏立根,夏鱼把今日穿的衣服连鞋子一块洗了,好在还有换洗的,虽然另一双鞋已经破到漏脚趾了。
夏鱼将洗过的鞋子和衣服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喊了声哥,夏立根就出来了,夏鱼要回屋夏立根去厨房,厨房挨着北屋,所以两人有一段路同行。
“二妹,你这样试探爹和娘,真的好吗?我按你说的,一文钱也没要,万一咱爹真的交给了前院,那可是两百多文啊?娘那里的三百文应该没问题,她比爹清醒,可爹真的不靠谱。”夏立根一脸纠结和不认同,小声的跟着夏鱼询问。
夏鱼想了想认真道,“他们是我们的爹娘,咱们总要外出赚钱,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更不可能把所有的银钱和贵重物品随身携带,总要留在家里的,虽然有锁,可若是爷奶他们动起真格的,根本锁不住。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没有分家,即使被夺走了东西,传出去我们都不占理。所以,这一切还得看爹娘的态度,懂吗?”
“我给你交个底吧,目前爹娘都还不同意,但我一直没放弃还在努力,这个家早晚是要分开的,若是爹娘表现的好,我不介意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来认清前院人的嘴脸,然后慢慢分家,要是他们一直执迷不悟,我不排除使用特殊手段迫使他们屈服。”夏鱼一脸郑重,显然这些话不是临时起意。
“可一家人不是应该互相信任的,相互扶持吗?试探来试探去,我怕凉了爹娘的心……”夏立根说出了他的顾虑。
夏鱼转过头,看着他,“奶奶和大伯母也是咱的亲人,我们也是一家人,你信任吗?相互扶持了吗?”
说话间夏鱼已经到了房间门口,对着拿着盆子紧跟在身后的夏立根抛出了几个问题。
“哥,你想一下,爹的腿若是好不了,他们会如何待我们?会不会在寒冷的冬天把我们赶出去?会不会断了我们粮食?会不会在我们外出时再来偷抢东西?没田没地没粮食,甚至没有御寒的衣服被褥,即使有也像那些席子布匹一样随时面临被抢的危险,这就是你想过的日子?”
夏鱼似笑非笑的推了他一把,“哥,你有这瞎琢磨的功夫,不如赶紧洗漱干净回屋多练几个大字,然后再好好想想怎样说服四叔这个一家人,取得他的信任,让他愿意扶持你读书识字。”见他退到安全的范围外,这才关上木门,顺便上了门栓。
夏立根从不知道他这个瘦小的二妹已经打算到了这个地步,一时间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或者不愿意去想。
想起屋里桌子上新买的书,心里也是火热一片,那可是独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于是也不在纠结,忙活完了还要温习一下以前学过的那点东西呢,至于劝服四叔的事,他月底才回来,不急,慢慢想总能找到办法。
看着二妹合上的门扉,他思绪万千,回屋烫脚时没注意温度,烫了一个激灵,那一刻他突然一个激灵就这么醒悟,他还是受爹娘影响太深,像二妹说的那样变的迂腐了。
不久是分个家吗,明明百利无一害为什么还要考虑再三?一句父母在不分家,一句名声有损,就真的能把活人困死?
难得分了家就真的抬不起头,难道分了家两个妹妹就会嫁不出去,难道分了家就不能参加科考?
顾清柏洗漱完端坐于桌前,看着面前的书本,面上露出了嘲讽之色。若不是二妹的顽强拼搏和奋力反抗,恐怕他们能活到哪一天都不一定。
他面前的书籍就是最好的证明,曾经他爹拿命换来的几十两银子、官府的嘉奖以及他免费进县学读书的机会,最后如何了?还不是被前院那些蚂蟥剥削吸食的一点不剩,一家人瘦成排骨还要劳作与田间地头。
难道他可怜的二妹拼命挣来的东西也要便宜了前院那些蚂蟥?夏立根一想到二妹到时失望和痛苦的表情,就控制不住的攥紧了至于桌上的双拳。
闭上眼睛稍稍平复了下情绪,夏立根放柔了动作郑重的打开了那本千字文,挺直了脊背,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听说面容有损者不得为官,没听说分了家就不许参加科考的,他一定不会辜负二妹的一番心意!
虽然,今天买书时二妹说,不求他金榜题名,只希望他读书明理做个明白人,哪怕以后继续种地,或者做个账房先生也是都是好的。
他何其有幸,连半分后顾之忧都无,前院的人虽然倾其所有的培养四叔,可他们哪一个不是千叮万嘱、期盼万千非让他考出个名堂来。
他如今已经十二了还未启蒙,想到顾清柏十岁已经是童生,他再怎么努力怕是未来也不定。
但是,他也要做最大的努力,努力不让家人失望,至少也不能输给抢了他机会的四叔!
夏鱼进入梦乡时,南边两间屋子里正忙活的热火朝天,编篮子的,改衣服的,读书的每个都十分认真。
头天睡的早,第二日夏鱼醒的也早,于是夏家二房今天终于在正常饭点吃了早饭。
早饭时夏鱼旧事重提,还是没能从他爹口中得出那片开满野菊花的山坡位置,饭后夏鱼准备再去菜园子砍些竹子备用,还没出门就被她娘拦着了,原因是她受到了前院的警告!
地方没问出来,如今连个竹子都不能砍了,这是要断了他们全部的财路啊,一时间夏鱼怒火熊熊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她简直要抓狂了。
周氏离得最近,甚至感觉到了她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烫人的热度,赶紧向丈夫求助,夏学信面上讪讪的还是劝道,“小鱼,其实爹最擅长的是用藤条编篮子,藤条的才方便呢,砍回来就能用,还省了劈竹篾的时间,爹以前就是拿藤条练的手艺,一定能编出更好看、更结实、更好卖的……”
藤条的颜色单一暗沉,比不上竹蔑有深浅不一的阴阳两面,无论是那面都清雅漂亮还能编出图案来,所以藤条肯定比不上竹子!
可如今夏鱼也没时间去和前院的人撕逼,关键是菜园子里就剩那么点竹子了压根不值得大动干戈。
他们早晚要另寻出路,村里又不是没人种竹子,今日且砍些藤条来,等忙过了这阵再想办法。
藤条南边松树林就有,夏鱼不熟悉地形,小荷打猪草去过的次数不少,知道哪里有藤条自告奋勇和夏鱼一起拿着砍刀绳子出发了。
松树林很近,两人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到了,小荷领来的地方藤条生长的也很集中,粗细也很符合夏学信的交代。
很快夏鱼就砍了两捆藤条,粗细都有,可以兼顾篮子和蝶羽盖。
由于心情不好,整个过程夏鱼一直很沉默,砍藤条时更是把它们想象成仇人,刀刀狠厉。
砍够了就捆起来,挑在肩上默默的走在前面,快到家时小荷突然小心翼翼的开口,“二姐,你别生气了,下次见到顾大哥,我问问他,他家就有一大片竹林,他人那么好你还救过他的命,说不定他愿意让给咱一点,就能继续编竹篮了……”
夏鱼听听到妹妹软萌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她只顾着生闷气吓到她了,赶紧柔和了面部表情,“好,那就靠小荷去问了,要是能借来竹子到时候给你记一大功,哼,前院的竹子咱还不稀罕了。”
顾清柏家有大片的竹园,这倒是个好消息,当然不可能真的去借或者要,她只是逗逗小丫头,回头出钱买就是了。
她家爹爹的腿一时半会好不了,确切的将能不能好都是一个未知数。
这篾匠的手艺,对他来讲倒是一个很好的谋生手段,最主要是能提高他的自信心和求生意志。
自打第一次卖出竹篮开始,她就有打算让他爹长期发展。
看来,改日需要去顾家登门拜访,专门讨论有关竹子买卖的问题。
夏鱼微扬起头,看着远处层峦叠翠的起云山,里面植物品种很多,可就是没见到竹子,她作为阿飘的那些日子翻了不知道多少道岭,飞过多少坐山,人参灵芝都见过,偏偏没遇见过竹子。
仿佛所有的竹子都长在了竹溪镇那里,他们村里也只有少量三两家人种了一点,砍了也就够两个衣服啥的,他们家的都算多的。
起云山内围人参灵芝都不缺,她甚至见过一个被动物不小心刨了出来,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外的人参,看起来跟大萝卜似的年份绝对不低,若是能把它取回来,给他爹治病的钱就不用愁了,可惜那里危险重重,就在那附近她还见过两人高的熊瞎子。
就算不怕熊,路她也不记得了。
思绪翻滚间,夏鱼的眼睛一亮,她似乎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让他爹妥协。
招呼上小荷,夏鱼担着藤条,加快了步伐,很快穿过前院,回到了家。
将藤条卸在院子里后,夏鱼拿上一些铜板和周氏打了声招呼直奔林大成家。
不巧,林大成去外村出诊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好在她只是赖买驱蛇虫的药,家里有配好现成的药包,花了十文钱,丁氏直接给她拿了两包。
夏鱼道过谢,就胸有成竹的往家走,回到家里夏鱼找他哥要了几张纸,又去厨房灶底找了几根烧了一半的手指粗细的树枝,交大了一声不要打扰也不要偷看,这才神神秘秘的关门进屋。
回屋后夏鱼端坐于桌前,铺上一张纸,拿起一个趁手的黑树枝当笔用,闭着沿着细细的回忆了一遍,打了两遍腹稿,这才捏起烧黑的木条开始作画。
毁了两张纸,才画出一张满意的,夏鱼看了一遍,其实还有些遗憾,前世她专门学过作画,如今换了个躯体手生了不少,当然也有工具不趁手的原因,总之画出的东西最多就是形似连一分神韵都无。
好在能看出什么东西来,至少糊弄他爹娘不成问题。
叠好画纸,轻手轻脚的绕到门口,猛的打开门,果然小荷和夏立根都在门口偷看,“你在这干啥?”
夏鱼勾唇一笑,她方才作画时故意把桌子搬到了从门缝里看不到的地方,开门时也是走的他们的视线盲区。
两人被抓包,心跳如鼓小荷一激动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我我,我就看看鸡为什叫?”
“哥,你呢?难道也是出来看鸡叫的?可我没听到鸡叫啊。”夏鱼戏谑的看着哥哥火烧云的面颊。
“我,”夏立根憋了半晌来了一句,“我就是跟着看看三妹来看什么……”
夏鱼噗嗤一声笑了,“好啦,看过了鸡没事,走吧,去找爹娘我有事要说。”
一进屋就迎来了夏学信喝周氏担忧的目光,知道自己的反常让他们担心了,夏鱼也不卖关子,“爹,你说那个地方蛇多,所以不愿意告诉我具体在哪,我刚才已经去林大夫家买了驱虫的药。”
夏鱼说着就将两包药拍在了桌子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早日将那里的野菊花摘了换钱,好带你去县里看病。”
夏学信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不行,那里不比黄花谷,虽然还在外围可已经很深入了,除了蛇还有可能遇到其它大型野兽,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去的。”
夏鱼呲牙一笑,将手里的画作展开拍在了药包的旁边,和药包成两军对峙的阵仗,青葱嫩指坚定的指着他们,“爹这两样东西你必须选一个,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