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鱼将手里的被褥交给她娘，让他去铺在牛车上。“爹，您不是老早就休息了吗？怎么还弄成这个样子。”
夏学信黝黑粗糙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和不自然，“这不是想着今天要治腿，一夜担心的睡不着吗？要不，咱不去了，万一银子花了一大把，腿还是治不好……”
“怕啥，治不好咱再换大夫，总能治好的。再说了，银子有我呢别瞎操心，小心思虑过度影响大夫的诊断和治疗。”夏鱼安抚了两句，就和顾清柏还有赵老汉一起将连抬带搬弄到了提前铺好褥子的牛上。
看病要紧，第一趟肯定是拉人，至于瓜子竹盒只能返回再拉一次了，左右最后一锅瓜子也需要时间焖制。
车子的空间太小，躺一个夏学信坐人都困难，更别说装东西了。
饶是她们尽量小心，到了车上夏学信还是疼的冒了一身汗，脸白如纸。
虽然一声未吭，可嘴唇都咬烂了，看得周氏直抹眼泪。
车上躺了夏学信，坐不下那么多人，夏立根和小荷都留在了家里等下一趟拉瓜子再来。
顾清柏力气大些，下车还需要抬夏学信于是跟着一块上了第一趟牛车。
一路上夏学信的情绪都不太对，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就拧上了，怎么劝都不听，就是吵不治了要回去。
周氏和夏鱼两人轮番上阵才让他歇了点心思，结果刚走了不到一会又发作了。
母女两人磨破了嘴皮子都没办法，又不能任由他扭动捶腿，只能妥协的先将牛车靠边停下。
顾清柏作为未来的饿姑爷，主动请缨单独和未来的老丈人聊聊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劝的，好歹起了效果在上路她爹也没再闹腾，安稳到了百草堂。
他们来的很早，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百草堂也还没有开门，他们是从后门被等着活计领进去的。
这百草堂的规模不小，有专门供重病不便移动的病人修养的病房，在活计的领路下几人直接将夏学信抬到了床上。
那位王御医据说年纪大了，还未起床，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他才带着助手出现，只是通身的威压，还不多言，除了检查几乎不怎么说话，就连询问病情都是由他的助手在做。
夏鱼几人原本一肚子的话，这会也问不出来了，好在新任掌柜的王青在一旁代为询问，让他们多少了结了一些情况。
检查的结果就是能治，需要动刀，一句话就把所有人清场了，只留下他爹和御医及他的助手。
不一会，小伙计端了药过来敲门，里面的人把药端进去又关了门。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夏鱼几人就焦急的等在门外，王青以及回到前面主持开业事宜了，时间过的很缓慢，也很熬人。
说是要动刀子，可一直没有声响传出来，夏鱼猜测方才那碗药许是麻沸散之类的饶是没有哀嚎声传来，周氏依然吓软了腿，若不是夏鱼扶着一直焦虑不停的周氏坐下，她怕是早就堆在地上了。
车夫已经返回接顾清柏和夏荷，当然还要拉东西。顾清柏见几人都未吃早饭就出去买了早餐，包子稀饭甚至还有小菜，可惜三人都吃不下去。
那边还等着还碗，在夏鱼的强烈要求下，三人将粥喝了碗还给人家，只是包子再也无心食用。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的天空也越来越亮，直直天色大亮，街上也开始人声鼎沸，不一会外面传来的鞭炮声，药铺正式开业了。
这后堂的病房也断断续续的来了好些病人，伙计们忙碌不停。也不知到底熬了多久，紧闭的木门终于开了，先出来的是哪位助手，一手的血，吓得周氏差点没晕过去，刚要哭出声就被他制止了。
“这位夫人，安静，病人还在休息，莫要扰着他，等麻沸散过了就能醒过来，到时就可以进去看看。”
“他左腿只是小问题，养几天就能好了，右腿旧伤添新伤而且还耽误的太久，饶是我师父医术高超，尽力施救，也不敢保证好到什么程度，目前已经将错位的地方扶正，断骨也已经接上，只是想要完全愈合恢复如初很难，具体能好到什么程度还得看后续休养情况。”
这时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御医也出来了，表情依旧冷漠，只是添了些疲惫，面色并不是太好，“若是刚断腿就送过来，恢复如此健步如飞都不是问题，如今只能看恢复情况了，不过我既然出手了，你们只要能按照我的药方和嘱咐来，好生修养一段几个月，下地走路绝对没问题，只是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好了之后右脚肯定不如左脚有力，甚至有可能要跛脚。药方一会我让他送过来，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先去休息了。”
说罢这御医师徒二人就径直离开了，不久就有他那位助手兼徒弟就送药方过来了，正好当时夏学信也醒了，说好稍后去抓药，几人就进去了。
周氏当即抱着丈夫的胳膊一阵痛哭，夏鱼一边安慰她娘一边还要跟她爹讲明情况，一听只要配合至少可以下地走路，甚至三年来的跛脚都有希望好了，夏学信当场闷哭出声。
夏学信很少流泪，这一哭很是悲壮，甚至吓着了夏鱼。
夏立根和小荷赶来时周氏和夏学信两人的眼眶还红着，一看就是哭过，还以为治不了呢，唬的两人差点一起落泪。
听完解释之后，两人一起欢呼出声，夏鱼见他们情绪稳定了，嘱咐顾清柏看着点，这才去前面抓药付钱。
只是付钱抓药时，夏鱼才明白大夫那句按他的吩咐用药是个什么意思。
需要熬煮的汤药还好，因为不便移动，需要在这里留下观察修养十天，诊费住宿费以及十天的汤药钱也不算太多，二十多两银子夏鱼还能接受。
可其中有一个每天需要涂抹的宫廷秘制膏药十分昂贵，一瓶就需要五十两，他爹没有三瓶下不来……
百草堂的银子可以分批付款，用一天给一天的，可那秘药需要整瓶购买，夏鱼的银子可不凑手。
最关键是，御医师徒两人在这药铺最多待上三天，这要是老御医的秘方，只卖给他的病人，人走了药肯定也带走了，她只有三天筹钱的时间。
夏鱼环视一圈也没找到那御医师徒，想想那御医不苟言笑的样子，就头疼，找他求情估计用处不大，趁着王青不太忙的时候夏鱼找了过去，商量了一下按日付款之事，然后让他帮忙探探那师徒二人的口风。
结果就是，那御医忙活完百草堂的事还要去寻访老友，约莫会停留十来日，好在又延长了几日让夏鱼筹钱的时间。
并向他打听了一下那御医是否擅长修复祛疤，将顾清柏的症状叙述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据说当年还在皇宫内院当值的时候很是受各位娘娘的喜欢，他对美容养颜这类的很擅长。
夏鱼这才放下心，只是顾清柏的个人情况她不好透露，被王青问及替谁询问时敷衍了过去，想着回头征询过顾清柏的意见后再说。
回病房的路上，夏鱼还是发了愁，她还是低估了他爹的双腿的耗钱程度……
就算一日一副，她还是承担不起，今天，御医的诊费二两，药费将近七两，若是加上秘药，今天一天就需要十四两银子。
可她手里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两，好在将今天的药钱先付了，秘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若是实在不行只能考虑卖配方了，五十两一瓶的秘药，三瓶一百五十两，一个配方怕是还不够啊……
还没到病房就遇见了等的太久寻过来的顾清柏，当时她正在犯愁银子的事，一脸的愁苦，被他撞个正着。
“怎么了？”顾清柏走进很是关心的询问，声音清澈温柔，似乎能消退人间疾苦，夏鱼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先去见见夏叔和周婶，这事先别和他们说，你家里还正盖房子，也离不了人，瓜子也的赶紧给人送过去，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至于银子的事你也别太着急，回头咱一起想办法。”顾清柏揉了揉她的脑袋，帮她分析一下眼前的状况。
夏鱼一想，家里那一大摊子确实离不开人，到处需要银子，收购野菊花也好，盖房子也好，“银子，银子，没有那药膏，我爹救得拄着拐杖走路，难道真的要卖配方吗……”
夏鱼的颓然顾清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你先去卖瓜子，我临时有事要去趟镇上，顶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一定要等我回来再做决定。”
顾清柏扶着她的双肩，让她盯着自己的眼睛，见她答应了，这才转身离开，到门外雇了个牛车直奔镇上。
夏鱼勉强打起精神回到病房，至于顾清柏去做什么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猜测。
总归不会是去筹钱了，昨晚才交了心他比她都穷，早在他父母病逝之前能借的都借过了，五十两不是五十文，他只是一个山里猎户，不是王孙公子。
她素来清楚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靠人人跑靠山山倒的事情她冷眼看过太多，更不会去期待驾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从天而降。
顾清柏只是一个她略有好感的凡人，她不该期待，所以也不期待，否则只是徒增烦恼，夏鱼用手按着不听话的心跳，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别去期待，虽然他没有明说，虽然他暗示了是去想办法。
不期待，就不会失望！
他离开前说，让等他回来再做决定，她等，一个时辰而已，等的起。
瓜子该卖还是卖，葵花子该买还是买，一切照旧，有他没他都没差，至于配方之事，就算卖她也会先把瓜子卖掉再考虑。
那秘药一天只摸一次，夜里病人熟睡之时效果最好，到了晚上才会用上，所以她还有大半天的饿考虑时间。
进病房前夏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将烦恼连着咽下的浊气一起吞回肚子，揉了揉僵硬到发麻的脸颊，扯出一丝笑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