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一家四口自是一片祥和,夏学信恢复有望,周氏有了依靠满脸笑容。小荷和哥哥夏立根两人陪着母亲同爹爹说话,想着法子逗他乐。
腿伤恢复有望,家里又有了维持生计的活计,这未来在他们看来确实一片大好。
夏鱼推门而入看了,内心的焦虑稍稍得以缓解,药费的事情即便如实告知他们怕是也无法,不如就让她一力承担吧。
大不了卖秘方,先换一盒秘药,至于那边会不会趁机压价这她就没法控制了,实在不行她或许真的可以考虑去起云山追棒槌鸟,虽然有些冒险,可跟着它们只要侥幸挖到一根老参一切就迎刃而解。
“娘,原本我打算让大哥留下来陪您和我爹的,可家里又要收野菊花又要盖房子取瓜子那块也得时时关注,总的有个顶事的人看着。小荷还太小,我还得想办法多赚些钱。如今只能将小荷留下来了,至少您有事离开时我爹身边有个人。”
麻药的劲已经过了,夏学信的知觉已经恢复,此刻正一身一身的出着虚汗,夏鱼话里的信息不少此刻他以无暇顾及。
夏立根小声说了句去看看药煎好没,就出去了。
周氏看出了些许端倪,咬牙问道,“需要多少银子?还有,顾清柏呢?”
“顾清柏有事先离开了,银子的事有我在,你们不用操心。”夏鱼一语带过,不愿意再追究,“我再待一会,等我爹用完药就得暂时离开,流云楼那边还等着呢。有什么需要别忍着,就去找药铺的活计,我爹要在这住上十天,麻烦他们的时候多着呢。”
夏鱼还想再附近给她娘和妹妹找个休息的地方,两人轮着来还是能休息片刻的,不过被她娘一句花那钱干啥,打发了。
她娘的理由很充分,地上铺个褥子凑合一下,十天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一再强调守着旁边也方便照顾,人家医官被子褥子都是现成的,来时垫车上的正好留着她俩用。
说到底也是为了省钱,只是她态度坚决,夏鱼只好认了。
“你们也别等药了,赶紧去忙吧,这有我和你妹就够了。”周氏催着夏鱼离开。
刚到了流云楼就被等在门口的伙计迎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抬着瓜子就进去了,兄妹两人压根就不用出手。
过了称,付了银子,饶是加班加点三口锅一起开工也就得了不到一百斤的瓜子,加上他爹编的那些竹盒,刚刚四两银子,夏鱼不像她哥那般喜形于色,这点银子对她来讲不过是杯水车薪。
约定好明日再来送五香西瓜子以及新品五香葵花子后,夏鱼打听好卖葵花子的贩子所在位置,就离开了。
去瓜子贩子的路上路过一家卖铁器的铺子,夏鱼一眼就相中了摆在门外的硕大的铁锅,这锅一看就是做大锅饭用的,大小是他家那口的四五倍,竹溪镇就没有。
三百文一口,足够大,一次煮个百十斤问题都不大,为了赶工夏鱼一咬牙一次买了两口。
瓜子贩子是个欺生的,见夏鱼三人年纪轻且面生,开的价不实在,态度也并不是特别的好。
这诺大的县城又不止他一家,夏鱼心情本就不好,懒得啰嗦直接将从流云楼那里打听来的价格报了出来。
“掌柜的,生瓜子十文一斤,若是可以就先来两百斤,若是不行咱就后会有期。”
夏鱼这话斩钉截铁,满满的不容商量。
若不是流云楼的说这家的质量好,她甚至不愿意再喝他多说这一句,“质量也要和你供给流云楼的一样,次品就不要拿出来了。行还是不行给个痛快话。”
夏鱼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如今一堆事情烦着她,还饿着肚子,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两百斤的客户不算小了吧,生瓜子只需要晾晒,连柴火都不废半根,竟然要价十五文,怎么不去抢钱。
夏立根还未见过二妹如此冷言冷语的样子,有些心疼,“二妹别急,他家不行还有别家,这县里又不止他一家,走,哥带你先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再去转转,不愁买不到。实在不行直接从流云楼那里拿,他们总不至于不给。”
话到这里,那商贩也知道自己眼拙了,对面这两位年轻的兄妹也不是在信口开河,真是有心要做买卖。听夏立根的话他们甚至能从流云楼拿货,一次要这么多绝对是大客户,当即嬉皮笑脸的出言挽留,最终十文一斤拿的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事后片刻也不耽误,甚至不愿意麻烦他家活计,夏鱼和夏立根两人抬着装车,直接离开直奔药铺。
如今西瓜已经罢园了,不料半道竟然还遇到了一家,瓜的品相看着不太好了,夏鱼一问,那老婆子说马上就要罢园了,这也是最后的了,再不吃就没了。
想着家里明明种了半亩地的瓜,可家人愣是一块都没吃到,遇到了就买些吧,权当庆祝他爹伤势恢复有望了。
夏鱼也不客气,一下买了五个,一个给了车夫赵老汉答谢他昨日一大早的送信,银子是银子,这东西是东西。以后用车的地方少不了,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一个留着带回去给柳氏尝尝,剩下的三个夏鱼拿进了病房,其中一个卖瓜时时就让切开了,连着同房多出来的病人主仆两人大家一起分着吃了。
剩下的两个夏鱼找到了柱子,说是给他和他叔解解渴,又另外付了一些银子,让他给火上言语一声,送病号饭时多给她娘和妹妹一份,平时茶水什么的也别断了。
更重要的是道别的同时,将提前装好留下的三竹盒五香西瓜子送上,都是五斤装的,他和王青以及御医那里一人一份。
柱子刚当上管事,还没收过这么重的礼,更贵在稀罕,当即满口答应,并主动提出她不在是会帮忙照应她的家人,第一时间将瓜子送给他叔和御医去了。
夏鱼这才辞别父母,正准备和夏立根一起返回时,顾清柏回来了。
一身风尘仆仆的走到夏鱼面前,向来注重一标的他发丝衣服都有些凌乱,额头掩盖伤疤的厚厚发丝甚至都有些移开了。
走到夏鱼面前,并不言语,拉起夏鱼的手,轻轻一笑,“拿好,别丢了。”
夏鱼低头一看,三个上好的白瓷青花瓶子缩在她的手心,她的手有些小,有些托不住,还要靠顾清柏帮忙扶着,“剩余的药费已经结清,别愁眉苦脸了,看的我心疼。”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不期待所以不会失望,可真的实现时,惊喜来的更为猛烈。
猛烈到夏鱼的心还没来得及感动,已泪如泉涌,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在她都要对着他的脑门亲一口,然后扑倒他宽厚的怀里。
直到顾清柏粗粝的指腹轻轻替她擦拭眼泪,才惊觉自己何时这么软弱了,年幼之时被养父拳打脚踢,一次甚至磕破了头,鲜血糊了一脸,她也没有落下哪怕一滴眼泪。
重回孤儿院,一致年满十七岁离开,她经历了过很多次被逼入绝境的痛苦和磨难,都咬牙挺了过来,和如今这有很多退路的状况相比不知要难上多少。
当她咬牙挺过来时,也未成如此刻般委屈软弱,这便是损友所说的,女汉子是因为没有遇到值得她柔弱的人吗?
就这他的大掌,擦干了泪水,抽抽鼻子怎么也压不下去心里泛上来的委屈和感动。
委屈的是他什么都不交代丢下她离开,让她忐忑的独自面对,感动的是他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这一刻,她似乎被绵软甘甜的蜜糖包围着,一眼望去夏立根似乎都带着腻人的甜味,她希望甜蜜来的更猛烈些,又怕过了头会甜到发苦将它包围到窒息。
原以为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只是恰巧符合她这顶着萝莉外表,实则是大龄剩女的异世来客的择偶标准而已。
一个是油一个是水,本不相容,即使在一起也是凑合。
此刻,那些无聊时的想法正啪啪打着她的脸,什么叫凑合,分明就是天作之合,猪肉炖粉条好吃吧,可没了水和油谁能做的出来?
她这人生的老油子,和顾清柏这万年冰水,在一起经过时间的熬制,说不定还能真出一锅好汤。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化成了一声轻轻的呢喃,“顾清柏……”
她有十万个为什么,可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将那三瓶药递给已经完全愣住的周氏,小声交代,“娘,收好了,这可是宫廷秘药,一瓶就要五十两,回头活计过来上药时再给他,用完记得收回来。咱家这回可欠顾清柏欠大了,你闺女我得赶紧回去挣钱还债,否则就要卖身抵债了……”
难题解决了,夏鱼也甚至有心开起了玩笑。
在一家人的感激涕零中顾清柏扯着夏鱼,带着顾清柏一起离开了病房,踏上了回家的路。
希望他的付出是值得,只是,哈不容易看到他的傻姑娘对他敞开胸怀露出软弱的一面,要不了多久两人就要分离了。
一直以来对老宅都十分反抗,更别提为他们进京了,如今为了自己的傻姑娘他妥协了……
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既然已经决定为了她改变得过且过的心态,再多做一点妥协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奶奶那边怕是要费一番口舌,毕竟她也是恨着他们的,毕竟若是离开,京城那么远不是十天半月能返回的,她年纪大了不好带着上路,或许可以考虑让夏家代为照顾,或者送她回镇上顾家老宅。
老宅那些人正等着呢,两年了他终于妥协了,那些人怕是已经在庆祝了,只要他吐口,那些人就能指天发誓抢着照顾他奶奶了。
他们还做着美梦呢,期待他能安心读书回到京城后可以一举高中,最好位列朝班,带着他们重返京城顾家,重振昔日风光。
可惜经历了那么多,爷爷被赶出老宅之后到死都耿耿迂回,心心念念的就是能重返老宅,他永远记得,爷爷一直撑着不肯合眼,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就是回顾家老宅。
奶奶带着年幼的他还有他的父母,一起跪在老宅门外祈求,就为了让他尸骨未寒的爷爷埋进顾家祖坟。
可换来的只是那些人厌恶的眼神,以及恶毒的语言,还有后来一直紧闭的冰冷大门。
后来他爹娘病重相继去世,奶奶病倒,为了生计他甚至放弃了学业,靠打猎为生,他一个童生在镇上跪在百草堂,这么大的事同在镇上的老宅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那边依然毫无动静。
想必,他们已经快马加鞭的往京城传信了吧,这京城之行怕是少不了的,他和他们之间只是相互利用,至于京城贵人发现他已经废了的后果,老宅他们所需要承受的,他也不用为他们考虑。
左右她和奶奶已经一贫如洗了,也没有什么不能失去了,总不会杀了他们祖孙两人就是。
他甚至能想象的到,当镇上老宅的人千辛万苦把他送进京城,发现他额头那道不可磨灭的伤疤时,他们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万分精彩……
倒是他只要做出一副被逼迫的样子即可,想来安然脱身也是有可能的。
回头他找个机会问问这老御医,万一他的额头有治呢,少了一番风波不说,也能让他的父母和爷爷含笑九泉。
不为老宅的人,为了自己的家人,还有夏鱼,也为了自己,若能治好都是最佳选择。
毕竟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骗了老宅的银子,又牵扯到京城,他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以前只是一味的反抗,倒不是特别反感京城的人,那倒是他爷爷那辈的事了,他打记事起就住在山前村,对当年京城的奢华生活无感。
有人找他,回去无不可,只是他不愿意便宜了镇上老宅之人,也不愿意离开奶奶一人远赴他乡。
他只想静静的守着父母留下的那个院子,和奶奶相依为命。
此刻,他多了一个想法,想要娇宠着他的傻姑娘,不让她挨饿受累有半点委屈。
他的小未婚妻有点特殊,胃口有些大,也不是那么好养的,她还有很多想法持家挣钱都是好手,他也不愿落后于她,改变再说难免。
其实不考虑老宅那些人,京城之行或许是条出路,或许在那里他的伤疤并不是什么难以消除的。
这两日,他或许真该找个机会,询问一下这个据说很有本事的退休老御医。
若是直接能给治好,更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