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的篱墙外,沈江定定看着那女子,无端的感觉到一阵紧张起来。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早前他家未出事之前,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是书香门第。那时候结识的一些读书学子,时常会聚在一起阔笑吟诗,身边多少也会引来些慕名的女子。
嗯,以前他觉得那些女子生得也是不错的,但今日见了宛枝,恍然觉得。那些女子美是美,但与眼前这忍想比确实少了那份恬静与真实。
若说之前遇见的那些女子是艳丽牡丹,高不可攀。那么眼前这人便是山野之中的玲兰,自带空灵之气。
只可惜如此好的女子,竟然已嫁作人妇,还是嫁给个壮汉。想到荣褚能娶到这么个美娇娘,心里不可谓不妒忌。
“姑娘?”
沈江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见宛枝不说话,只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沈江却以为宛枝是生气了,懊悔铺天盖地席席卷而来。殊不知,宛枝只是不想与他搭话,仅此而已。
“姑娘,小生真是无意冒犯,方才,方才……”
宛枝摇头打断他的话,直问他找上门来所谓何事。她不想与这人抬头纠缠,但想要将人打发走,唯有弄清楚他来此所谓何事的。
“小生远道而来寻访亲戚,昨儿好不得到了新桥镇,走到半途却发现迷了路。幸得荣壮士路过指了明路,这才幸免露宿郊野。是以今日小生一早寻得亲戚,问了壮士名讳及所住之处,特来前来答谢。”
听见沈江这么说完,宛枝忽的想起昨夜荣褚晚回,她问他何故这般晚归来时,他确实是说路上帮了个的迷路之人。当时她只以为是个普通路人,倒不成想那个自己所认为的路人竟然是沈江。
要是昨夜荣褚没有帮忙指路,说不定,说不定……唉,不管其过程如何,到最后沈江终究会找到村子。不是荣褚帮忙,也会是别人。
宛枝收起心中那点遗憾,客客气气的对沈江说荣褚去镇上了,不在家里。不过待荣褚回来之后,她会将此事告知。
沈江听了这话,顿时就明白这是主人家在下逐客令了,心里顿时觉得失望不已。但人家这么客气,话又百无挑剔,他要是强留下总归是不好。
罢了罢了,反正这段时日他都会住在这村子里,总归是能够再见的。这么的一想明白,沈江顿时一扫方才的愁闷,笑道:“即是如此,那小生便不打搅姑娘了,告辞。”说完对着宛枝拱了拱手,转身脚步轻盈离去。
宛枝盯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深锁,久久方才转身进屋拿了针线篮子,关了门往莫大娘家去了。
到了莫大娘家时,悦荷也在。见到宛枝来了,人还特高兴的,特嘴甜的叫了声阿宛姐。莫大娘招呼着人坐下,自己则起身进了屋。
宛枝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端了凳子坐一边,低头就开始秀虎头鞋上边儿的小老虎。
“阿宛姐。”悦荷搬着凳子凑到宛枝旁边儿,伸手就直接拿起宛枝已经做好的一只虎头鞋摆弄,高兴的问:“阿宛姐,你这虎头鞋做得真好看,做你的孩子真有福气。”
虽然不喜欢悦荷,但听见人夸自己,宛枝心里还是很高兴。
“唉,要是我也有你这般心灵手巧就好了,这样我也可以做虎头鞋小棉袄给我家小宝穿了。”说着悦荷低下头抚摸着小腹自言自语说道。
宛枝手一顿,余光扫了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见宛枝不上道,悦荷眼中闪过一丝扈气,不高兴的捏着小巧玲珑的虎头鞋:“阿宛姐,你有身孕两三个月了吧?”
宛枝嗯了一声,没说话,不过目光却是柔和不少,连带着周身疏远的气息也不自收敛两分。不知不觉已经三个多月,想想觉得心里像是抹了糖,甜得不行。
“那你害喜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说完悦荷愁苦的皱起眉头:“最近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难受死了。”
“悦荷有了?”
莫大娘端着一小碗的梅子刚从屋里出来,正巧就听见悦荷说自己最近害喜。早前宛枝有身孕的时候,她是高兴得不行,这会儿听见悦荷说自己害喜了,也是乐呵个不停。虽说悦荷这丫头小心思有点儿多,但也没做啥坏事儿不是。
悦荷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红脸道:“大夫说两个月多月。”说完眼神不自觉的往宛枝那边儿瞟了瞟。
“那真好。”莫大娘端来一张凳子,将梅子碗放到上边儿,让她们拿来吃。一边吃,莫大娘一边传授悦荷如何安胎,又教她什么东西该吃什么东西不该吃。
悦荷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与莫大娘笑说孩子要是生下来,不管是女娃还是男娃都认莫大娘做干奶奶,然后人宛枝做干娘。宛枝在旁边听着,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莫大娘也是被哄得开心得不行,直接就拿出了这两天她绣的一红肚兜递给悦荷,说是给她未来的干孙儿的见面礼。她那红肚兜本是打算送给宛枝肚中的孩子,不过,算了,等后边儿再重新绣就是了,反正还有那么好几个月,不着急。
悦荷面上一喜忙伸手接过,肚兜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之物,但胜在个心意。悦荷笑说她替她干孙儿先谢过了,然后转头笑嘻嘻的看着宛枝,那意思不言而喻。
宛枝没想到悦荷会如此直白:“嗯,我没什么东西送给你。只篮子里有一对手绢儿,是前儿天绣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当孩子的见面礼吧!”说着宛枝从篮子里取出对绣着白玉兰花的绣帕递给悦荷。
悦荷瞧了一眼没接,只是笑嘻嘻的扬了扬手里拿着的那只虎头鞋说道:“阿宛姐,我瞧着你这虎头鞋做得真可爱。便也想给小宝做一双虎头鞋,可是你也知道我那绣工秀秀花还成,做这些却是不成。”
“不如这样,那绣帕你就自个儿留着,把这虎头鞋送我可好。”说完还喜滋滋把玩着虎头鞋说什么小宝要是穿上肯定很可爱。
立时宛枝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不善的看着悦荷。那虎头鞋是她做了送给肚里孩子的。上边儿的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了她对孩子的期望与想念。可是现在,这人竟然想要夺走本属于她孩子的东西,这是多大脸啊!
再说了,她悦荷肚子里的是孩子,自己肚子里的就不是了吗?张口闭口问她要孩子见面礼,怎么当初没见她给自己孩子见面礼?
悦荷像是没瞧见宛枝那陡然由晴转阴的脸,反而还厚着脸皮问她行了。
宛枝心中冷哼一声,伸手直接拿过她手里的虎头鞋,面上语气温和拒绝,说这虎头鞋是她亲手为她肚中的孩子做的,若悦荷实在喜欢,她后头可以再为她做一双,至于手上这双却是不能送给她。
悦荷的脸刹时就垮了下来,方才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僵住了,宛枝却像是没感觉一般,低头自顾自的开始秀小老虎。
莫大娘见状,赶忙的出来打和场:“哎呀,不过就是一双虎头鞋,瞧你们争的。悦荷,宛枝都说了改天给干孙做,你啊也就别着急,反正还有那么久,是不是。”
“不过就是双虎头鞋而已,谁稀罕啊!”悦荷低声不高兴的嘟囔这么句,端着板凳就往旁边挪了挪,离宛枝远些,好像谁瞧不出来她不高兴一样。
宛枝摸着手里的鞋子,装作没听见。而莫大娘离得稍远,悦荷又说得小声,是以只瞧见了她嘴皮子动了动,却不晓得她说了啥。不过看着她坐远的动作,也知道,那话多半不是好的。
唉!这两丫头,她看着都是挺不错的。一个乖巧懂事儿,一个嘴甜会说,就不知为啥,凑一块儿总有些不平,好似天生水火不容一样。
见安静下来,两人互不理睬。莫大娘叹口气,也不管了,低头拿出绣帕开始绣花。之后没坐多久,悦荷便起身向莫大娘说小宝饿了,她得回去吃饭了。
“……”莫大娘没留人,也没送人,只是叮嘱她回去路上小心些便没了下文。悦荷也不在意,收拾了东西看了眼宛枝,扭头就走了。
待人走远后,莫大娘这才转头对宛枝说:“宛枝,刚才那事儿悦荷也确实做得不对,我也不劝你啥。唉,这事儿也怪我,要不是我把那红肚兜拿出来,也不会有这些事儿,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大娘,这事儿真论起来也不赖你,你也只是好心而已,只是些人心太大了。”
再说了,她相信,要是莫大娘不送那红肚兜,悦荷也会问自己要虎头鞋,不过只是开口不同而已。宛枝摸着虎头鞋,心中冷冷一笑。
“算了不提了,大娘早煮了些酸梅汤,走咱们进去喝两碗。”莫大娘一扫刚才的不快,拉着宛枝就往屋里走。
所以说,人心到底是偏的。悦荷虽然会说话,也讨大娘喜欢,但在大娘心中到底是更亲近宛枝。